第四章 慈禧的布局:榮祿崛起(第6/7頁)

6個月後,1899年12月19日,在榮祿的上奏保薦下,《馬關條約》之後無官一身輕的李鴻章終於又復出了:慈禧任命李鴻章為兩廣總督。被“外放”出京,到偏遠的兩廣擔任總督,李鴻章的權勢、地位自然和原來的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是無法相比的。但在榮祿大人的協助下,李鴻章終於又找到了出路,意味著他甲午戰敗和簽署《馬關條約》而被問責的風頭終於過去了,這也是他的“北洋班底”正在復出的積極信號。而更重要的是,在李鴻章入主兩廣之後,他和兩江總督劉坤一、湖廣總督張之洞終於連成一片,主宰了大清的東南半壁。

張之洞一直是一個專家型大臣。他的“專”,主要是指在一件事情上——寫文章。

張之洞的對聯、文章和奏折都是十分有文采的,比如戊戌變法時搞出的《勸學篇》就是張之洞的名篇之一,名揚天下,傳之後世。由於張之洞會寫文章,很多人愛看他的文章,於是聚集了不少“粉絲”。而張之洞寫的不少文章中,有很多是與洋務運動相關的,從而使得更多的人了解和接受了洋務。在這一點上,張之洞是功不可沒的。

但大概是由於張之洞太會寫文章,他辦起實事來似乎就差了一大截。洋務運動時期,他是兩江總督兼南洋大臣,和李鴻章一樣,辦鐵廠、修鐵路、開礦山,但他“南洋”的成就,遠遠不及李鴻章的“北洋”,以至於當時的人們給了學富五車的張之洞一個評價——有學無術,看來是比較中肯啊。

劉坤一最大的特色是湘軍出身,是在曾國藩、左宗棠等人去世之後,“老湘軍”裏碩果僅存的將領。當年,曾國藩主動裁撤湘軍,士兵們解甲歸田,但還有很多中層將領被安置在江南地區轉為文職,於是這一批人就不得不成為被朝廷重點戒備和打壓的對象了。比如我們熟悉的著名的“楊乃武與小白菜”一案,其實就是對江浙地區湘軍系官僚的重大打擊,而慈禧也是不會把湘軍勢力趕盡殺絕的,在基本解除湘軍勢力對朝廷的威脅之後,慈禧仍然需要保存一面湘軍的旗幟,成為去制衡其他勢力(比如李鴻章的淮系)的一張牌,這個人就是劉坤一。

劉坤一很清楚:他的官是做到頭了,不會再升,但也不會再降,只要自己不出來謀反,仕途是不會有什麽危險的,因為他就是“旗幟”。平素在官場上,劉坤一很有一副“無欲則剛”的心態,特立獨行,我行我素,敢於言他人不敢之言,行他人不敢之行,甚至敢頂撞慈禧,很有“左宗棠第二”的風範。其實無論是左宗棠還是劉坤一,他們的個性和特色都是比較突出的,但他們首先也是官場中人,所謂的“個性”,誰說不是明白官場大勢之後的高超表演。

李、劉、張三人,他們現在是端王集團的排擠對象,但他們和端王集團的人曾經都是屬於一個陣營——後黨。甲午戰爭中他們互相配合,防備帝黨上台,戊戌變法中他們緊密聯手,滅了帝黨,然後麻煩出現了。

曾經的後黨集團突然沒有了對手,親貴們就開始想搞一家獨大,獨霸權力,排外和排漢,甚至要廢掉光緒,立他們的人為皇帝。李鴻章等漢臣自然不會坐而視之,於是,曾經的“朋友”迅速分化對立,他們沒有了共同的敵人,就成了內部的對手,成了新黨爭的兩派陣營。

對陣的雙方這邊是端王集團,而那邊是奕劻、榮祿、李鴻章、劉坤一、張之洞、袁世凱等。相信大家已經發現了,這兩派陣容其實還各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這邊是在朝廷裏位高權重的滿族親貴——我們稱之為“滿黨”。而那邊除了躲在幕後不出頭的奕劻和榮祿等人,都是在地方任督撫的漢臣實力派——我們稱之為“漢黨”。新的黨爭就是滿漢之爭——大清“中央”(朝廷)與地方的矛盾。

其實有爭論也是好的,有爭論才會有頭腦風暴,有頭腦風暴才會出好的決策,但黨爭之所以叫黨爭,就是因為他們所爭之事和所爭目的均上不了台面,端王集團總不能告訴大家:哈哈,其實我們爭的只是一個皇位!正是因為大家都在渾水摸魚,黨爭派別的劃分就注定比較復雜,並不是滿官就是滿黨,漢臣就是漢黨,祖宗是誰是小問題,利益歸屬和權力基礎才是大問題。比如奕劻大人,他雖然是滿族王爺,但跟李鴻章等洋務大員走得很近(能撈到不少好處);而榮祿大人除了也和李鴻章關系很好,他自己在軍中要倚重的,正是袁世凱這樣的漢臣。

對於老百姓們來說,跟曾經的帝後兩黨一樣,這兩黨都屬於既得利益集團,他們不是需要“比比誰更可愛”,而是需要比比誰更可惡。滿漢兩黨的真正區別只是滿官他們是“官N代”,屬於更有特權的特權階層,權力靠世襲;而漢官們大多是靠科舉或者軍功上位的,相對於滿官,他們有天然的政治劣勢。雖然他們比滿官們更加勤奮,但他們的上頭總有一群能力比他們差、年紀比他們輕、職位比他們高的“滿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