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熱雪

杜聿明的戰略,始終是“先南後北”。四平保衛戰期間,他首先攻占本溪,然後分兵北上,一鼓而下四平。現在,他又故技重演,四犯臨江,準備先擊破南滿共軍,再向北滿挺進。

林彪則針鋒相對。北滿不支,南滿出擊,南滿困難,北滿出援。四保臨江,三下江南,又拉又打,叫你首尾不能相顧。用黑土地上的話講,叫作“劁豬耳朵戰術”。

一首快板詩《篩豆子》,把這段歷史形象化了:國民黨,兵力少,南北滿,來回跑。

北滿打了它的頭,南滿打了它的腰。

讓它來回跑幾趟,一筐豆子篩完了。

篩豆子,大家幹,咱把反動派篩幾遍。

南滿消滅它幾個師,北滿消滅它幾個團,機動兵力篩完了,可筐再打殲滅戰!

天氣是朋友,也是敵人

1946年12月27日,鄭洞國坐鎮通化,指揮五個師進攻臨江。3縱和4縱10師、獨立師正面阻擊,4縱主力深入敵後。經大小10余次戰鬥,殲滅國民黨7千余人。

1947年1月5日,1縱、2縱、6縱和三個獨立師,一下江南。圍點打援,先在張麻子溝和焦家嶺,將來援的新1軍兩個團主力殲滅,又將所圍之點其塔木攻克。

4縱主力在敵後做手腳,鬧天宮,迫使鄭洞國將進攻臨江的兩個師調回。

北滿再南下,杜聿明趕緊調集四個師北上迎戰。

同年1月30日,杜聿明調集三個師,分三路再犯臨江。3縱和4縱10師,以優勢兵力將一路擊潰。4縱主力在敵後大打運動戰,攻城奪地,使敵無力再進。2月16日,杜聿明又集結五個師三犯臨江。3縱和4縱10師憑險據守,殲敵兩個團,乘勢反擊,迂回包圍,迫使敵人後退。4縱主力和獨立師,在敵後如法炮制,所獲甚豐。

2月21日,1縱、2縱、6縱和獨立師共十二個師,突然下江南,攻殲城子街新一軍一個團,占領九台和農安。乘勝攻擊德惠,久攻不下。杜聿明立即指揮四個師北上,並打開小豐滿水庫,使松花江水陡增,企圖阻隔民主聯軍於江南進行決戰。民主聯軍拼死涉過松花江,杜聿明緊追不舍,並以部份兵力突入江北。乘立足未穩,林彪突然殺個回馬槍,三下江南,將87師和88師大部殲滅。

3月29日,趁松花江解凍之機,杜聿明以十四個師的番號七個師的兵力,妄圖一口吞掉南滿主力,完成“先南後北”計劃。4縱副司令員韓先楚,指揮3縱和4縱10師,以少數兵力將中路冒進的89師和54師一個團,誘至三源浦西紅石砬子預設戰場,突然發起攻擊,殲敵7千8百余人。其它二路,不戰自退。

四保臨江和三下江南,遂告結束。

國民黨在黑土地上的主動權,遂告易主。

“頭九不算九,二九凍死狗,三九四九石頭裂口,五九六九窮人伸手。”

“凍死狗”和“石頭裂口”的時候,正是仗打得最激烈的時候。

地是白的。山是白的。天是白的。連太陽都凍白了,像小孩子們玩耍滾上去的一個雪球,冷冰冰掛在天上。積雪凍得像冰一樣堅實。大地凍裂了,張開一道道縱橫的口子,極易蹩斷馬腿。老百姓稱之為“鬼呲牙”,“鬼咬腿”。

民主聯軍後勤部頗具戰略目光,棉衣裏子大都是白的。可一次行軍下來,就油漬麻花,黃不了嘰了。裏子不是白的,雪地行軍作戰,就像樣板戲中少劍波的小分隊一樣,披件白鬥篷。舞台上的鬥篷如銀似雪,生活中的鬥篷像孩子尿布。臉上則由老天爺幫著洗,眉毛胡子全是霜,兩個鼻孔噴雲吐霧。遠遠望去,天地一色中,隊伍就像騰雲駕霧。

風助火勢,也助寒威。無風零下30度不覺太苦,有風零下10度就苦不堪言。狂風吹透衣褲,拼命劫掠熱量,臉像針紮刀割似的。“大煙泡”一刮,天昏地暗,睜不開眼,邁不動腳。掉隊了,十有八九別想歸隊了。

最易凍傷處為手腳、耳鼻和面部。撒尿沒有用棍子敲的,但撒完尿褲門沒系好凍壞生殖器的,卻不鮮見。最初感覺疼痛,不久麻痹,抓摸無感覺,即已凍傷。初時皮膚呈紅色,繼為紫色,後變成白褐色。深紫色尚可治愈,白褐色即已無望。

張麻子溝伏擊戰時,江擁輝是1師副師長。老人說,部隊在沒膝深雪地裏趴了一夜,回來路上趕上大風,全師凍傷3千多人。主要是沒經驗,到宿營地就進屋了。應該把凍傷部位用雪搓紅了再進屋。就像凍梨,得放到涼水裏緩,放到熱水裏就爛了。

長春軍分區原司令員楊克明老人,當時是3師7團副團長。

老人說:二下江南北撤時,國民黨打開小豐滿水庫放下的洪水,把兩裏寬的江面都漫平了。霧氣騰騰,幾裏外就能看見。江邊柳叢和蘆葦結滿霜掛,江面蒙蒙,看不真切。順江而下的冰塊撞擊著,嘁哩喀嚓的,像妖魔鬼怪磨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