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黑土地之狐

瀕臨松花江主流,在第二松花江北部的哈爾濱,滿語的意思是“曬網場”。

這古老的名字,會幻化出一幅古樸而又動人的圖畫:在遙遠的年代,以捕魚業為主的松花江人,滿載而歸後,在這裏歇息,晾曬網具。江水清清,船兒悠悠,兩岸蔥綠,天空湛藍。漢子們赤銅色的肌膚在藍天綠地間閃耀,在清碧的江水中騰躍。女人清潤的歌聲滴著歡笑和情愛,在天地間和浪花中逐戲。服飾各異的赫哲和女真族孩子們,狗兒羊兒似的在草地上滾成一團。熱了,累了,就魚兒似的躍入水中。藍天大地盛不下人們的歡樂,松花江日夜不息地流向遠方。

從哈爾濱向南,普通快車的第一個停車站,叫“雙城”。

雙城縣黨史辦公室的同志說:雙城歷史上頗有幾個“人物”。偽滿洲國八個大臣中,雙城出了兩個。那位在國民黨上層也算有頭有臉,“八·一五”後的“東北行政委員會”中僅遜於熊式輝的第二號人物莫德惠,也是雙城人。如今台北還有條“雙城街”,莫德惠就住在那裏。

不過,雙城人話題最多的,也著實使雙城紅火一陣子的人物,還是來自湖北黃岡縣林家大灣的林彪。

現在的雙城縣人民武裝部,就是當年東北民主聯軍、東北野戰軍前線指揮所舊址。

這是一座古色古香,富麗堂皇,如今已有些破敗的建築。漆皮剝落的原始的大木門,嵌在灰色的水泥墻中。院子青磚鋪地,墻是同樣的大青磚。六根一人粗的紅色木柱,擎著兩米寬的廊檐。檐下青磚上雕刻著鳳凰、麒麟、花草,做工精細,栩栩如生。青一色小葉瓦,像天安門城樓式的飛檐上,蹲伏著青色的麒麟。

東西各一四合院,中間一道月亮門。西院為參謀處,東院住林彪。

林彪在黑土地的3年生涯中,兩年左右是在這裏渡過的。

從三下江南到夏、秋、冬三大攻勢,直至遼沈戰役前夕,林彪就在這裏織網——編織戰爭的血與火之網。

寒暑表

熱情的雙城人,從厚厚的泥封中,為我找出一本殘缺不全的《林副主席東北解放戰爭期間在雙城住地紀念館內容介紹》。其中,有個《寒暑表的故事》。

據說,這是兩尺多長的特制的寒暑表。人武部的同志幾年前還見過這個“笨家夥”,扔在侖庫裏,也不知來歷,也不知弄哪裏去了。

每到一地,秘書第一件事,就是選個合適的地方掛上地圖。林彪就以地圖為起止點,開始踱步。到雙城後,又多了個起止點,就是在窗外屋檐下那個笨重的寒暑表。

天越冷,出現在寒暑表前的次數越多。在時連大衣也不披,就那麽站著,看看寒暑表,再看看天地風雪。有時還把一雙像面包一樣蒼白的手,伸到風雪中凍上一會兒。

古今中外,傑出的軍事家中不乏傑出的政治家。一個傑出的軍事家當然不必是一個天文學家,但他必須懂得老天爺的喜怒哀樂,看老天爺的臉色行事。從草船借箭到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的珊瑚海大戰,例子不勝枚舉。

知己知彼還不夠,還要知道老天爺和土地爺。林彪看地圖當然不僅是了解土地爺,但他看寒暑表則純粹是要和老天爺套近乎,交朋友。

黑土地上的第一個冬天,給林彪的印象無疑是深刻的。他早就在算計著這個冬天了。

1946年10月31日,“林彭高陳”在給“中央並告蕭江程羅”⑦的電報中,說:㈠目前敵人利用松花江阻止我北滿部隊而集中主力進攻南滿與西滿。最近正在布置攻洮南,但長春以北敵兵較空虛,只新一軍兩個師及七十一軍一個師,六十軍一個師及其他地方部隊。我軍擬以五個師的兵力,令火車運輸從哈爾濱經齊齊哈爾繞至松花江以南再步行向敵發動攻勢,以各個擊破的方法求得殲滅敵人,以破壞敵人攻洮南的行動及策應南滿和破壞敵人攻哈爾濱的計劃。

㈡因敵人已深入西滿南滿,而關內尚未增加出關的條件下,我們突然出現在松花江以南進攻,故敵必無力將我驅逐,而在約一個月以後,彼如調兵向我進攻時,屆時松花江已結冰使我運動甚為自由。故目前出擊不致被敵打回,一個月後敵有力打我時屆時已無後路顧慮。

……

瞻前顧後,走一步,看幾步。林彪的算盤,方方面面,撥拉得周周到到。

很多老人講林彪會打仗,打巧仗,其巧之一,就是善於調動老天爺和土地爺。天上,地上,把一切可能利用的條件都比較充分的利用起來,把這些有形無形的條件編制成有力的縱隊和兵團。

杜聿明在這個季節實行“先南後北”計劃,算是失了天時,又丟了地利。他也是沒法子。就像蔣介石迫不及待發動內戰一樣,時間不是他們的朋友。拖下去,共產黨會一天天在人民中間發展、壯大。“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寧肯失去老天爺和土地爺,也要趁林彪羽翼未豐滿,把他打垮,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