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中國議會第三章中國議會

保皇會無疑是庚子勤王運動的要角,不過,勤王並非只是保皇會一家上演的獨角戲。唐才常的戰略目標由北上勤王轉而南方立國,重要原因是南方黨人不僅有聯合之意,而且出現了聯合之機。從正氣會到中國議會等一系列組織的成立,體現了各派聯合的共識。戊戌政變以後,內亂外患交乘,國家民族的生死存亡懸於一線,社會矛盾日趨激化。在嚴峻形勢的逼迫下,各種勢力競相登台,試圖救亡變政。1900年成立於上海的中國議會(亦稱國會),得到趨新各派的支持贊同,更具聲勢。只因國會的內外關系錯綜復雜,當時資料又付諸闕如,事後回憶則真偽莫辨,一直難以了解周詳。

1929年丁文江等人為梁啟超編年譜,輾轉托人在杭州抄錄了孫寶瑄日記中的有關部分,立即認識到這是關於國會“最詳細、最忠實的敘述”。因為對此重大事件,“《申報》上沒有一個字的記載”,詢問當事人如張元濟、狄平等,竟也“都不得要領”。[1]可惜抄錄僅十余頁,後來日記的己亥、庚子等冊又不幸毀於兵燹,難以釋讀其中的人與事。有人視抄件為孤證,將信將疑,或依然引述其他回憶,而不以日記為定憑,訂訛補闕。

1980年代以來,隨著日本井上雅二日記的發現和中國《忘山廬日記》《汪康年師友書劄》《康有為與保皇會》《宋恕集》等資料的出版,使得有關史料大為充實,有關人事的明暗各面逐漸顯現。一些學者對此作了進一步研究。[2]不過,因事出極密,當事人的函電大量使用隱語暗碼[3],所涉及的人事至為復雜,各方記述不一,加上後來人為因素作祟,閱讀理解誠非易事,迄今未能充分利用。或者雖然使用,也難免各取所需。有的則為表面意思所迷惑,不能以公私明暗各種記載相互參證,讀出史料所隱含的本相。在解讀史料,考辨史實的基礎上重建國會的歷史,對於全面認識和理解庚子勤王運動,極為必要。

第一節 組織與人員

關於國會開會的時間、地點、次數等問題,湯志鈞先生據井上雅二日記,做了仔細考證。[4]至於與會人數,7月29日第二次會議孫寶瑄與井上雅二所記相同,均為60余人。而7月26日第一次會議則孫記為80余人,井上記為52人,難以確認。國會後來在滬、寧等地繼續發展成員,最多時達一百余人。[5]其中有名可考者為容閎、鄭觀應、丁惠康、溫宗堯、陳錦濤(以上籍貫廣東)、葉瀚、汪康年、汪有齡、汪立元、孫寶瑄、胡惟志、宋恕、張元濟(以上浙江)、唐才常、沈藎、張通典、陶森甲、唐才質、林圭(以上湖南)、丘震、狄平、馬良(以上江蘇)、吳保初、孫多森、孫多鑫(以上安徽)、趙從蕃、文廷式、陳三立(以上江西)、嚴復(福建)、龍澤厚(廣西)、戢元丞(湖北)、宋伯魯(陜西)、王照(直隸)、沈士孫(江西)、李學孝(不詳)。另外沈兆祎(江西)、伍光建(廣東)、周善培(四川)、陳季同(福建)、方城、蔣新皆、王修植、夏曾佑(以上浙江)等可能入會。章炳麟(浙江)、畢永年(湖南)兩人開始入會,後分別因故退出。而康有為等保皇會首領,雖在海外,顯然被列入會籍。[6]

國會第二次會議時,章炳麟提出不準滿蒙人入會。其所排之滿人,據他的《請嚴拒滿蒙人入國會狀》:

或謂十室之邑,必有忠信,雖在滿洲,豈無材智逾眾,如壽富、金梁其人者。不知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愈材則忌漢之心愈深,愈智則制漢之術愈狡,口言大同而心欲食人,陽稱平權而陰求專制,今所拒絕,正在此輩。[7]

似非意指光緒。壽富受業於張佩綸、張之洞,“治經不局漢宋,惟是之程,論天下大勢,以力泯滿漢畛域為先”[8],曾與康有為等人在北京發起知恥學會,主張變法,令天下維新人士刮目相看。[9]政變後他與張謇談,告以“康、梁蓋我政府尊奉而保護之也”,張以為“甚當”。[10]庚子聯軍陷京,拒降自縊。梁啟超稱:“宗室壽伯福太史富,可謂滿洲中最賢者矣。其天性厚,其學博,其識拔,愛國之心,盎睟於面。乙未秋冬間,余執役強學會,君與吳彥復翩然相過,始定交,彼此以大業相期許。”[11]

世為杭州八旗駐防的金梁(字息侯)與國會確有直接關系。唐才質《自立會庚子革命記》將他列入該會文事會員表,稱:

戊戌己亥期間,與唐才常在滬相識,意氣尚洽。戊戌政變後秋祀孔子,約同人會祭於杭州。是日先到者為唐才常、沈藎,自滬來會,密議結合會黨,起義救國。息侯為介紹青幫首領張嘯林,是為聯絡青紅幫哥老會之始。初以孫中山先生力持排滿,不能明合。及容閎博士自美國回滬籌商,主張團結力量,綢繆國是,而孫、唐合作之議始定,蓋合君憲、革命及哥老會青紅幫而為一也。自立會將起義,唐本約息侯同赴武漢,贊政事,旋以他故,請息侯留守上海,幫同照顧後方事務,得免於禍。……以余所知,滿人有意勤王,亦不反對革命,除息侯外,實不多見。[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