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主公賜劍(第2/11頁)

又是一陣沉默,一陣長得幾乎沒有盡頭的沉默。

“憑我的智勇韜略,取荊州萬難!我原以為,荊州城唯一的弱點就是關羽的傲慢,驕兵必敗。但今天看來,是我錯了……”周瑜的聲音漸漸低沉,末了,還不忘叮囑呂蒙,“不過,此話休叫主公知道。”說罷,慨然長嘆,閉目不語。

呂蒙一下子陷入了絕望,喃喃自語道:“可你剛剛還當面正告關羽,說必取荊州!”

周瑜面色沉痛,語調再次激昂起來:“是的,必取。不取荊州,江東只能苟活於今天,永無明日!”說畢,他好像再次清醒過來似的,望望呂蒙,又望望已在甲板上被擱置太久的死士,低聲道:“先送兩位弟兄上路吧。”

說畢,周瑜徑自進了船艙,從那艙壁上懸掛著的一劍一簫中取下一支烏色的洞簫,又轉身步上甲板,在高高翹起的船首盤起雙膝垂首而坐。此刻,絢爛的夕陽已漸漸西沉,淹入青灰色的大江。一陣淒涼的江風,和著一層薄薄的水霧,騎著一圈圈溫柔的海浪,朝他湧動著、吹拂著。他無視呂蒙和周圍的將士,面朝大海,凝神屏息,緩緩奏響了一支古曲。霎時,一股難以抑制的悲傷,像一團無形的嗚咽,在一人一簫的四周,縈繞盤旋……

甲板上,呂蒙在曲聲中指揮水手們為死士送行。水手們用寬大的絲綢將死士的頭顱包裹住,又在他們的脖頸上系上一枚閃亮的吳錢。然後,便筆直地托起他們的上半身,讓他們已經渙散的目光,正好凝視著吹簫的周瑜。

那烏簫在周瑜的手中仿佛通了靈性,在發出如泣如訴的哀音的同時,通身閃爍著淒絕哀艷的光。眾人正沉浸在樂聲帶來的哀思之中,突然,仿佛異峰突起,又仿佛神祇降臨,那簫音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蜂鳴。就在那讓人驚顫的鳴叫聲中,兩位死士被水手們推入了長江。

滾滾江水以翻滾不已的浪花收納了兩位江東子弟。

江風狂烈地呼號著,浪花激烈四濺,巨大的戰船以一種悲愴難言的姿態疾速往東行駛。

盤踞在船首的周瑜,被一團團江風裹挾著,在顛簸起伏的船首上高高地翹起。遠遠望去,猶如綻放於江心的一朵白蓮。

不知過了多久,那簫音終於漸漸和緩,回到哀傷的曲調。佇立船尾的呂蒙仰面朝天,跨足而立。順著他恨恨的目光,可以看見晚霞已經燃燒殆盡,暮色從天際徐徐褪落。只有他們身後的雄關,不但沒有因此黯淡,反而在朦朧的光線裏更加璀璨,在呂蒙和周瑜的眼中,它甚至比他們來時還要巍峨壯麗!

只是,在船艙,在甲板,原本站滿十八勇士的地方,已悄無一人、空空蕩蕩……

就在呂蒙佇立船尾極目遠眺之時,關羽關平父子,也正站在荊州城關之巔,目送遠去的東吳戰船。

“平兒,你覺得周瑜會來攻取荊州嗎?”關羽凝視那面漸行漸遠的“周”字大纛,語調聽上去有幾分憂慮。

“絕對不敢!”初生牛犢不怕虎,關平的聲音充滿了底氣,似乎有著無窮無盡的自信。

“哦?為何?”關羽有點驚詫,挑著眉毛追問道。

“一者,孫權知天意,識大體,不會為了一座城池跟劉皇叔反目成仇,畢竟曹操才是孫劉雙方最大的敵人。其二,我軍早不是赤壁之前的弱旅了,我們的軍力已比當初壯大了十倍!”關平成竹在胸,朗朗應答。

“說得好!”關羽頷首,拈動嘴角的胡須,微笑著。

看著父親的笑容,關平似乎受到了鼓舞,繼續興奮地侃侃而談:“嘿嘿,還有呵。父親令他親眼看見荊州之強固、軍備之精良,而且一語道破他暗藏賊心!周瑜再是狂妄,也不敢以卵擊石啊。父親,兒覺得周瑜有句話說得不錯——雄關無可懼,可懼者,城上有個關雲長!嘿嘿……”關平越說越溜,越說越得意,漸漸地,話鋒由尖銳轉為流暢,如一汪傾瀉而下的長江之水。

“住口!”關平說得正高興,忽然聽見父親一聲棒喝。

關平的得意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驚駭與惶恐。他突然發現父親的臉色越來越青,越來越白,不待他住口,父親的臉部線條已經被憤怒扭曲得變了形。

“關平,如果你這般得意揚揚,遲早要死在周瑜手裏!”關羽冷冷地叱道,語調比冬天的寒冰還要冷。

“父親……”關平遲疑著,困惑又驚疑。

“你記著,周瑜肯定會來攻打荊州,孫權等輩根本攔不住他。周瑜一日不死,荊州一日不安!就算周瑜死了,陰魂也會來犯我荊州!”關羽目似長江,語調沉重,那如臨大敵的神氣,似乎已經看見周瑜的大纛出現在城下的水面。

關平心口一震,雖還心存疑慮,只是再也不敢多問,只顫聲回道:“兒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