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主公賜劍(第3/11頁)

不待戰戰兢兢的關平再說上片言只語,關羽已轉過頭去,憤然舉起青龍偃月刀,跨上那一直守候在旁的赤兔馬。那畜生立刻發出一聲悠遠的嘶鳴。在漣漪般飄蕩而去的長嘶聲中,關羽又將余怒未消的赤臉朝關平回轉了過來。“繼續加固城防,整軍備戰。”他呵斥道。

“遵命!”關平折下腰去,大聲應道。

關羽揚鞭策騎,一路風馳電掣,駛下城關。沿途的將士見了,紛紛面露敬畏,嚴陣佇立。當那赤兔馬的馬蹄再次踏過先前踩著酒葫蘆的地方時,心細如發的他不忘再次檢視腳下。只見那裏已換上一塊青黛色的簇新石板,馬蹄敲擊之下,發出一聲堅實的回音。直到此刻,他臉上的冷峻之色,才如初春的寒冰稍稍和緩開來。

和春寒料峭、冰雪未盡的荊州不同,大都督周瑜拼命趕回的吳州,因身處江南腹地,此刻不要說寒冰,就連初春的薄霧也早已消失不見。溫暖的節氣與滋潤的濕度,讓這裏早已嬌蕊鵝黃芬芳處處,如煙如霧的綠野枝頭,綻滿姹紫嫣紅千嬌百媚的花朵。

在吳宮花園的綠蔭深處,有一株普普通通的桃樹,在那雲蒸霞蔚的枝頭,一顆珍珠般晶瑩的露珠正順著花枝往下流淌。眼見它越淌越大,越積越重,細細的花枝就快掛不住了,那粒雨露凝成的珍奇即將脫離枝頭,墜落在地。然而,就在它在半空垂落之時,一道弧光淩空而至。一柄寒光閃閃的長劍,像一道冰冷的虹影,在空中銜住了它。瞬間,它被吞沒、擊碎、打散……

無數的碎玉飛濺開來,將身旁的一株梨樹驚得一陣顫抖!

執劍的不是別人,正是東吳主公孫權。他的劍術靈動有致精妙異常,劈、刺、斬、掃……一整套讓人眼花繚亂的動作,或疾如閃電,或穩如泰山,或像壓山之鼎,有千鈞之力,或如涓涓細流,奔入星河月海……

孫權舞動著,那劍尖旋轉得越來越快,劍氣也越來越兇狠,一滴、兩滴……更多的露珠被他的劍鋒擊碎,化作一注注隨風而逝的飛沫,四周的桃樹、梨樹、各種不知名的花樹被他的暴戾之氣震得瑟瑟發抖!

他胸中似乎郁積著無數憤怒,而要排解這些憤怒,須要殺盡萬物,方能罷休。

眼看那桃樹就只剩下光溜溜的裸枝了。偏又有一顆碩大的露珠,沿著一縷細枝流淌下來。它流淌著,流淌著,最後停在了那可憐兮兮的枝頭,盈盈欲滴。

孫權的長劍沒有猶豫,它像一尾妖嬈的銀蛇晃著身子朝露珠撲來,然而,就在吞噬就要發生的一瞬間,那握住長劍的手腕卻一個急旋,將劍鋒硬生生凝住,劍尖停在了半空——

那樹下不知何時已站了一個人。那閃著淩光的劍鋒正緊貼那人的脖頸,如若再遲延半分,那人已血濺當場。

那人呆呆地望著孫權,臉上露出木訥的神情,口內訥訥道:“主公瞧清楚了,劍下之人不是周瑜,是我魯肅……”

那露珠終於從花樹的枝頭墜落下來,砸在魯肅溫厚忠實的胖臉上,那水滴頓時碎了,順著那面龐雨水般地流淌。

孫權苦笑著,一個揮手將長劍插入鞘中,望了眼魯肅,歉聲道:“得罪先生了。”

魯肅擡起袖子拭幹臉上的露水,對孫權笑道:“主公劍術越發精妙了,已到了隨心所欲之境。”

孫權也笑了,不過,那笑意像那剛落在地上的水滴,只閃亮了一下就消逝了。

“哦,天下真有隨心所欲的人嗎?”他的聲音平淡中帶著一絲悲哀。

“有哇,主公您!方才,主公劍勢迅猛至極,誰能在半道上收得住?而主公卻收住了!此劍如在旁人手裏,吾命休矣。所以說,主公心便是劍,劍便是心,心劍如一,隨心所欲,已臻化境……”魯肅笑道,聽得出,他的贊嘆是發出內心的,充滿忠誠又熱烈的意味。

不料魯肅話語剛落,孫權突然又再次拔出長劍,往身旁一塊淡青色的太湖石當頭一劈。只聽“砰”的一聲,那長劍瞬間斷為數截。孫權手中頓時只余一段數寸長短的殘劍。對這把破損的殘劍,孫權看也不看,只“咣”的一聲,將它重新插入劍鞘。

“劍碎了,仍能歸鞘。心碎了,欲歸何處?”孫權悶聲問,表情沉郁又痛苦。

魯肅無法回答,只呆呆地望著他。

“為人主者,如果隨心所欲,必定誤國誤天下。做大都督的則不然了!”孫權低頭看劍,又道。

魯肅如遭電擊,想說什麽,卻終於沒有說出口。

孫權略頓一頓,又淡聲問:“子敬,你來何事,請說吧。”

魯肅面色微微一暗,沉聲道:“前天五更,公瑾擅自前往荊州,以賀壽為名面見關羽。水師將軍呂蒙護駕。”

孫權的神情更加蕭索,他只潦草地點了點頭,“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