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門閥世家(第4/6頁)
桓伊說:“也許是謝安比較為難吧!”
桓溫大笑:“謝萬雖自負才情,但其實也就是個一般人,有什麽面子讓謝安難以相犯呢!”
謝家兄弟雖共有名士風流,但總體實力上謝萬等人遠不如謝安。
有人曾問支遁:“王胡之比二謝如何?”
支遁答:“故當攀安提萬。”意思是,當時的另一名士王胡之前面攀著謝安,後面拉著謝萬。
謝家兄弟成長的年代,這個家族還遠遠沒上升到第一流的地位,這從老名士阮裕對謝家的態度上可以看出來:“謝萬在兄前,欲起索便器。於時阮思曠在坐曰:‘新出門戶,篤而無禮。’”
有一次,謝萬在謝安家待著,有點憋得慌,想撒尿,於是立即起身找謝安要便盆。做哥哥的聳了聳肩膀,不好意思地朝客人笑了笑。客人正是阮裕,來自資深家族的資深名士。
阮裕一皺眉,大喝道:“新出門戶,怎能如此無禮!”
這話是數落謝萬的,也是說給謝安聽的。
另有一次,謝安跟弟弟謝萬船過吳郡,謝萬欲拉哥哥上岸往王導之子王恬家拜訪,為謝安拒絕,於是謝萬獨自前往。
在王家,等了好一會兒,謝萬才看見王恬,認為他必會厚待自己,但沒想到王恬洗頭散發而出,徑直跑到庭院裏曬太陽了,根本沒有搭理客人的意思。此事一方面表現了王恬的簡傲放誕之情,另一方面也道出了當時謝家的地位。
上面的阮裕甩袖而去。從一個角度說,他是阮籍的後人,自應該有不羈之氣,那麽為什麽不接受謝萬的行為呢?從另一個角度說,他這樣做是為了矜持自己的家族地位。
自阮籍以來,陳留阮家已上升為第一流名士家族(這個家族不出高官,而只出名士)。新出門戶尚不在其眼裏,更別說寒門了。所以,當出身微賤的宰相何充(字次道)被人攻擊後,他雖替何充說了好話,但仍提到何的出身:“次道自不至此。但布衣超居宰相之位,可恨!唯此一條而已。”
阮裕當年的非議和輕蔑叫謝安沒法忘記。
淝水之戰後,謝家迅速上升為與瑯邪王家並稱的兩大士族後,謝安更注重對晚輩的教育,以保證家族人才連綿不斷。
說起來,謝安教育子弟,頗重方法。
謝玄年少時,喜歡佩戴紫香囊,長大後尤不離身,女裏女氣的。謝安想讓侄子改掉這個毛病,但又擔心明說後會刺激到謝玄,於是設計與謝玄打賭做遊戲,以香囊為賭注,謝安贏了那香囊,便把它燒了。
叔叔的良苦用心終為謝玄所知。
再舉一件事:
謝安的哥哥謝據小時候曾上屋熏鼠,其子胡兒最初不知道這件事,但總聽周圍的人談起此事:“上屋熏鼠,那不是傻子才做的事嗎?”以此取笑胡兒,後者知道詳情後很苦悶,累月閉門不出。
謝安得知此事,對胡兒說:“世人誹謗你父親,比如說,他們總講我跟你父親一起做過上屋熏鼠的事。”
謝安虛托自己之過,以寬慰孩子。
更多的時候,謝安講求的是以身作則。
謝安的妻子是劉惔的妹妹,可謂名門閨秀。一次她問謝安:“夫君,怎麽也不見你教導我們的孩子?!”
謝安徐徐答:“我經常教導他們啊!”
隨後,轉身而去。在這裏,謝安說的,自然是他已用行動為孩子們做了表率。
在謝安的教育下,這個家族人才濟濟,所以其深具文學才華的侄女謝道韞嫁到瑯邪王家後,面對平庸的丈夫王凝之時,感到非常不滿:“我們謝家有謝安,還有叔叔謝萬,兄弟間有謝韶、謝朗、謝玄、謝川,一個個都是才俊;王家與我們名氣相同,按說也應該是才俊輩出,但卻不料天地之間竟有王郎!”
謝道韞盡管對丈夫不滿意,但還是跟王凝之生活了幾十年。
晉安帝隆安三年(公元399年)深秋,孫恩暴亂發生,猛攻會稽。這片奇美的土地上,在公元4世紀的最後一年,終於見了血光與刀兵!
此時,王凝之為會稽內史,是地方官。作為道教愛好者,他天天祈禱,以求天兵相救。結果是,城被破,他跟孩子們一起遇難。
雖然丈夫生前讓自己比較失望,但畢竟一起生活了這麽多年,一想起遇難的丈夫和孩子,謝道韞不禁怒從悲中來,史書載:“道韞當孫恩作難,神色不變,及聞夫與子皆死,及命婢肩輿抽刃出門。遇賊,手刃數人。”
雖然有些誇張,但她的憤怒當是驚呆了暴徒。
這是真正的名家風範。謝安有知,也會動容。後來,謝道韞被俘,孫恩懾於謝道韞不怒自威,沒敢加害。
謝道韞晚年淒涼。
獨居兵災過後的會稽,作為謝氏家族閃亮的靈芝,她和東晉王朝一起度過了最後的慘淡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