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炎熱的秋季

希特勒隱身在山中的那些日子,後來被證明就仿佛是暴風來臨之前的那一段溫和宜人時光。1923年秋季,德國形勢十分危險,戰爭一觸即發。威廉·古諾首相領導的政府剛剛倒台,它所推行的消極抵抗政策遭到慘敗。取而代之的是古斯塔夫·施特雷澤曼領導的立場為中間偏左的政府。通貨膨脹繼續狂脹失控,居然達到一美元兌換數萬億德國馬克。有關內戰的傳言四起,甚至還有人說外國軍隊可能從東部(波蘭與捷克軍隊集結在此地)和西部(法國和比利時軍集結於此地)入侵德國。除了各種暗示表明如果德國開始分崩離析,法國軍隊將會大舉入侵之外,法國駐德國大使皮埃爾·德·馬爾熱裏對德國首相施特雷澤曼明確地表示:如果右翼獨裁勢力接管德國,法國將出面幹預。這是遏制柏林發生政變的一個重要因素。1

就在巴伐利亞州的北面,圖林根州(那裏有連綿起伏的森林,也有魏瑪市和愛森納赫市等文化中心)和薩克森州(擁有萊比錫和德累斯頓那樣的重要城市)形勢動蕩。他們剛剛把共產黨人吸納進聯合政府中,這些共產黨人想要舉行起義獨攬大權,並打算在德國發動共產主義革命。他們的計劃直接得到莫斯科共產國際的支持,準備模仿俄國1917年的十月革命。這個計劃被稱為“德國十月”,足見其目標宏大,雄心勃勃。面對著這些嚴峻形勢,澤克特將軍與國防軍準備進軍圖林根和薩克森,將共產黨人趕下台。甚至還有傳言說,要動用巴伐利亞的國防軍力量鎮壓鄰近州的共產黨人。總而言之,德國當時局勢不穩,各派敵對鬥爭勢力都在加緊活動。

在巴伐利亞,絕望的州政府任命了一位幾乎擁有獨裁權力的首席專員——古斯塔夫·裏特爾·馮·卡爾,並期望以此來擺脫困境。這位專員古板遲緩,長著一張方形臉龐,蓄著向上翹的八字須。此人得到巴伐利亞州武裝力量兩大實力派人物的支持:一位是國防軍的洛索將軍,另一位是巴伐利亞州警察部隊的塞瑟爾上尉。1923年秋季,卡爾、洛索和塞瑟爾這三位重量級人物實際上就是統治巴伐利亞的執政三雄。巴伐利亞是除普魯士外政治上最重要的一個州(魏瑪共和國有18個州和城邦)。軍方領導人洛索和塞瑟爾認為自己處在孤立但強大的位置上。他們試圖加強巴伐利亞北部的邊境防衛力量,把圖林根州和薩克森州的赤色分子趕出去,進一步鞏固自己的地位;將非法的準軍事組織直接並入國防軍巴伐利亞第七師,使其實力增加近一倍。他們甚至還準備同柏林方面派來的國防軍開戰。

德國陷入混亂,希特勒則趁機渾水摸魚。廣大民眾越是茫然失望,就越會對希特勒的極端主義思想做出反應。對於希特勒這位納粹精英領導人而言,1923年秋季這個政治季節開局良好。9月1日,希特勒從山中修養地返回,恢復了活力之後,便出現在巴伐利亞第二城市紐倫堡舉行的虛張聲勢的“德國日”集會上,同那位大受吹捧的魯登道夫並肩站在一起。這兩位怪人,一個是不動感情的冷漠將軍,一個是令人難以捉摸、啤酒館裏走出的政治家。他們同普魯士被廢黜的17歲王子路德維希·費迪南共同站在檢閱台上。2這位王子代表著德國已被廢黜,但在某些地方仍受愛戴的皇家王朝。令人驚訝的是,有10萬民眾3從台下走過,接受上述三位重要人物的檢閱,聽他們抒發民族主義情懷,表現出對魏瑪共和國的憎惡。此時此刻,希特勒作為這場右翼運動中重要政治名人的地位已經不容置疑。在魯登道夫將軍的支持下,希特勒發表了激情慷慨、直截了當的演講:“我們需要在德國再搞一次革命,不是社會主義、資產階級和猶太人式的1918年革命,而是當今的一場民族主義革命,復興德國的力量與偉大……我們需要革命,需要流血,需要獨裁統治。……我們不需要議會,不需要現在的政府。”他振振有詞地說道,充分表達出他對老朽過時的議會及其“軟弱大多數”(這是他的口頭禪)的蔑視。4他認為少數服從多數原則就是平庸無能的原則,會削弱強有力的領導團隊。他完全蔑視議會民主,拒絕讓納粹黨參加選舉。他領導的黨派是純粹的革命黨派,其唯一能夠想到的執政之路就是推翻現存秩序。

第二天,9月2日,還在紐倫堡時,希特勒沖鋒隊就同兩個立場強硬的民族主義準軍事組織兵合一處。其中一個是由獸醫學教授弗裏德裏希·韋伯領導的高地聯盟(Bund Oberland),另一個是恩斯特·羅姆領導的海軍戰旗組織。羅姆臉上帶傷疤,曾經是參加過一戰的軍官,也是非常活躍的國防軍成員。他們在一起組成了戰鬥聯盟,擔任其軍事最高統帥的是退役中校赫爾曼·克裏貝爾。此人身材高大,長著一顆圓形腦袋,是一位冷酷無情的一戰老兵。戰鬥聯盟成立後便直言不諱地要求廢除“可恥的”《凡爾賽條約》,推翻柏林政府。5不久,希特勒就被任命為戰鬥聯盟的政治領導人。他在考慮采取重拳出擊行動,同時大力擴充供自己調遣的武裝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