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跌入低谷(第3/10頁)

起初,希特勒還吃一些黑姆裏希端給他的飯菜,“但是肉食一點也沒有碰”。希特勒早已是一名素食者。接受不剝奪榮譽的監禁懲罰的要塞犯人同監獄看守們吃一樣的飯菜,不吃主體監獄裏500名犯人吃的那種粗陋飯菜。但是有天早晨黑姆裏希為希特勒送來早餐時,他發現前一天夜晚帶給這位犯人的晚飯仍然放在桌子上,一點沒吃。“希特勒先生,怎麽了?”看守問道,“為什麽不吃飯?病了嗎?”

“別來煩我!”希特勒叫喊道,“我再也不吃飯了。”

典獄長萊波爾德吩咐黑姆裏希仍然把每頓飯送到希特勒的牢房,直到把下頓飯送來時再把它帶走。但是第二天早晨當黑姆裏希把早飯送來時,希特勒勃然大怒。昨天的晚飯仍然放在桌子上,一點沒吃。“希特勒像瘋子一樣沖著我狂喊亂叫。”黑姆裏希回憶說。

“端走!”希特勒叫喊道,“不然我就把它摔到墻上!”

緊接著,希特勒又開始怒氣沖沖地進行那種典型的政治抱怨,沖著黑姆裏希高聲大罵那些“騙子和叛徒”。隨後,兩人扯開嗓門比著高喊起來,黑姆裏希揚言要對希特勒進行處罰。但最終他還是端走了希特勒一口沒吃的飯菜。

一天又一天的絕食,使希特勒的身體變得非常虛弱。他看上去“就像是受盡苦難垂頭喪氣的樣子,臉也刮得不幹凈;聽到我說的幾句簡短話語時,他露出了疲憊的微笑,顯得毫無興趣”,黑姆裏希這樣寫道。17

希特勒領導的納粹黨被取締,報紙被查封,同黨遭到逮捕追蹤,或者過著流亡生活,這已經夠糟糕了。但是一貫極為看重個人尊嚴的希特勒此時還面臨著蒙受羞辱的厄運。他聽說在暴動那個夜晚人們說他瘋狂,喝醉了酒,是個自大狂。18除了那些狂熱支持者以外,所有的人都在譴責他,嘲笑他。有時甚至他的一些支持者也這樣做。赫爾曼·埃塞爾後來聲稱,讓許多納粹信徒勃然大怒的是:他們的領導人沒有同自己的黨徒一起繼續留在音樂廳廣場。19《紐約時報》表達了輿論共識:慕尼黑暴動毫無疑問消滅了希特勒及其納粹黨支持者。20駐慕尼黑的美國外交官羅伯特·墨菲不久就寫道:“本身就不是德國公民的希特勒在監獄服刑期滿之後有可能被從德國驅逐出境。”21歷史學家奧斯馬爾·普洛金格說:“希特勒這一回摔得不輕。在最初那幾個星期裏,人們還無法確定希特勒能否重返政治舞台。”22政治舞台上突然之間消除了希特勒及其納粹黨徒一直在散布的煙霧,也聽不到他們的喧囂呐喊。“納粹黨徽和沖鋒隊都不見了。希特勒這個名字也幾乎被人們遺忘。”經常到德國的奧地利作家斯蒂芬·茨威格這樣寫道。23

隨著自己的活動天地越來越小,前途日益黯淡無望,希特勒企圖再次尋求聳人聽聞的出路。在沒有槍支、沒有蔑視一切的進軍行動、沒有套索的情況下,希特勒選擇了留給他的唯一武器:把自己餓死。他將懲罰自己,為了自己的事業,像殉道者一樣去死。

在希特勒開始絕食幾天之後,深感驚慌的監獄官員急忙把希特勒轉移到監獄醫院,不停派人監視,嚴格把希特勒同其他犯人隔離開來。希特勒只喝水,大部分時間都在安有柵欄的窗戶旁邊讀書。他要求黑姆裏希從監獄小圖書室裏給他帶些書籍過來。24他說自己在重新閱讀哲學家亞瑟·叔本華的著作時內心感到非常平靜。但是他變得日益蒼白脆弱,嗓音有些沙啞。黑姆裏希開始注意到有一股奇怪的氣味,一股“肯定是從他胃裏冒出來的令人作嘔的甜味”。25這股難聞氣味非常刺鼻,黑姆裏希在給希特勒遞送包裹時必須屏住呼吸,以免感到惡心。一周過後,典獄長萊波爾德擔心“他可能無法讓那位最尊貴的犯人活下來受審”,於是這位典獄長吩咐醫務人員準備給希特勒強行喂食“合成營養物”。德國未來的領導人此時就要被迫讓人把一根食管從喉嚨裏捅下去。

然而就在同一天,即11月9日,蘭茨貝格監獄教師,應用心理學家阿洛伊斯·瑪麗亞·奧托決定看望希特勒。26“那是灰蒙蒙的周一上午,大約10點鐘,我向醫院走去,”奧托後來寫道,“我打開房間的門,看到一位身材不高、目光陰郁的男人。他的外貌一開始讓人感到非常失望。他看上去與普通人一樣,不自然地把黑發梳在前額上方。……非常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凸出的顴骨和堅定有力的下巴;一張大嘴倔強地緊閉著,鼻子較寬,兩邊略微內縮。……他那雙眼睛透露出敵意,兩道劍光直向我射來。”

奧托是位虔誠的天主教徒,對於善的力量堅信不疑,27下定決心要突破希特勒的抵觸心理防線。他心生一計:給希特勒這位怒氣沖沖的囚犯帶來了一份慕尼黑報紙。報紙上面刊登了一篇由希特勒以前的朋友所寫的文章,指責這位納粹領導人“淪為個人虛榮心以及自負情結的犧牲品”。奧托把具有保守傾向的報紙《巴伐利亞信使報》(Bayerischer Kurier)遞給希特勒,並說道:“希特勒先生,我向你保證我沒有告訴監獄裏的任何人我要來看你。誰也不會知道這次談話的任何內容。你和我是同齡人,都經歷過戰爭和苦難。我來看你是想和你坦率地談一談,希望對你能有些幫助,就像我對待每一個犯人那樣。請你讀一下你的老朋友寫的有關你的文章吧!”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