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跌入低谷(第5/10頁)

希特勒結束了絕食,但仍然抵制審問。在遭到希特勒粗魯拒絕的官員中就有巴伐利亞州檢察官路德維希·施滕格萊因。此人專門負責起訴希特勒及其他被控犯有叛國罪,蓄謀用武力推翻政府的暴動參與者。施滕格萊因孤注一擲,決定派出那位比自己年輕許多的副手漢斯·埃哈德同那位納粹黨人會面。埃哈德當時36歲,比希特勒大兩歲。他認為自己能夠摧毀希特勒的沉默之墻。但是當這位副檢察官帶著他的速記員和打字員於12月13日來到時,希特勒仍然像以前那樣頑固不化。“我不是罪犯,我不會讓自己像罪犯那樣受審。”他哼著鼻子這樣說道。

據埃哈德後來回憶說,希特勒對自己的憤怒表現頗為自得,既質疑眼前這位官員到來的合法性,又拒不承認法院的司法權。希特勒表示,他不會對埃哈德披露暴動的任何細節,因為他想“只在法庭上……打出自己的王牌”。但是,那位生性敏感的埃哈德倒是首先打出了自己的一張小小王牌:他讓速記員和打字員離開了要塞二樓的接待室。這位年輕的檢察官在消除了官方及罪犯調查陣勢之後,面對面同希特勒在一個小房間裏單獨相處,沒有任何旁聽者。現在他們兩人可以直接交流了。在這種情況下,希特勒禁不住又要滔滔不絕大發一番宏論,他也的確這樣做了。35

在上午和包括下午部分時間在內的五個小時裏,阿道夫·希特勒與漢斯·埃哈德漫無邊際、毫不掩飾地探討了許多問題。在那次長談中,希特勒至少在暴動事件上,在巴伐利亞執政三雄種種糾葛關系上,以及在他個人的歷史作用和應對未來審判的個人計劃上,把自己的認識和想法和盤托出,毫不保留。“我從未拿出一支鉛筆或抽出一張紙來。”埃哈德回憶道。“希特勒漸漸地放開手腳,不再感到拘束。‘我在談話時能夠找到適當的詞語,可是我一提筆來寫卻找不到適當的詞語。’希特勒說道。他還說口授不適合他。但是我當時無法使他簡潔清楚地回答一個毫不含混的明確問題。他一談起政治就滔滔不絕。”

希特勒“講起話來喋喋不休,吐沫亂飛,我就差撐把傘遮擋一下了”,埃哈德回憶說道。在希特勒那番廢話連篇的長篇大論中,埃哈德終於能夠歸納總結出希特勒在後來注定轟動一時的審判中有可能運用發揮的一些論點。36希特勒已經準備好自己的辯護詞。首先,他認為人們不可能針對魏瑪共和國那樣的國家犯下叛國罪。因為在希特勒看來,魏瑪共和國本身就建立在叛國基礎上。希特勒認為,由社會黨人領導的1918年十一月革命是對德國人民的背叛。在他看來,以後的任何一次選舉都沒有使魏瑪共和國合法化,因為他們沒有提出這樣一個問題:那場革命是合法的嗎?

但是希特勒的論點核心同他被指控的叛國罪無關,其矛頭倒是指向他的“死敵”——卡爾、洛索和塞瑟爾的叛國罪。畢竟他們一連數月同希特勒及其手下的戰鬥聯盟串通勾結,密謀暴動,策劃進軍柏林。他們是十足的同謀。希特勒問道,如果他們真的反對他的事業,他們作為執政當局為什麽沒有在事發之前逮捕這個“危險的希特勒”?相反,他繼續說道,“在他們心裏”37,他們一直是暴動的參與者。希特勒甚至揚言要披露有關國防軍計劃動員進軍柏林,甚至有可能進攻魯爾區法軍駐軍的秘密細節。這位饒舌的希特勒正在表明自己的真實意圖:他要人們以全新的觀點看待對他的審判,讓他的對手卡爾、洛索和塞瑟爾受到懲罰。就眼下來看,他們屆時將以控方證人的身份出庭作證。

至於暴動的時間安排,希特勒向埃哈德透露,他感覺到了來自同黨的壓力。他心裏明白,卡爾和洛索絕不會打定主意迅速出擊。他還擔心其他民族主義團體會以一些出格的行動搶了他的風頭,“比如抓上十幾個猶太人,把他們絞死”38。這種驚人言論充分暴露了希特勒漫不經心的殘酷無情一面。

希特勒時刻準備戰鬥。即使受傷的左臂仍然困擾著他——他說用右手寫字時,左臂疼得連一張紙用左手都按不住——這位受傷的納粹領導人聲稱,一提到保護自己,使他的敵人活得“不痛快”,他就感到渾身是勁,“像野貓那樣頑強不屈”。希特勒聲稱,他的審判陳述有可能采取備忘錄的形式(盡管他不喜歡寫作),將會“撕掉他的死敵臉上的假面具……迫使他們最終來到他目前的所在地,即被送進監獄”。埃哈德得以擺脫希特勒之後,立刻把全部談話內容整理在紙上,結果整理出一份長達九頁,共分六個部分,單倍行距的文件。後來這個文件被收入一本書裏,成為了解希特勒審判情況、他的心態及其政治判斷標準的重要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