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歷史的審判(第6/14頁)

“太過分了!”法官奈德哈德氣急敗壞地說道。甚感難堪的審判長把審判延至第二天繼續開庭。

施滕格萊因的過激行動立即成為頭版新聞。“對希特勒的法庭審判突然中止。”《福斯日報》頭版新聞報道宣稱。“你們太過分了。”這家報紙的專欄作者以大字標題這樣寫道。境外報紙也在關注此事。他們認為檢察官憤然離去表明,奈德哈德控制審判現場的能力有限,並將其視為德國司法系統的有失顏面的日子。顯然審判長沒有控制住審判現場,也缺乏鎮住個性很強之人的信心和能力。年輕的副檢察官漢斯·埃哈德對施滕格萊因的舉動大吃一驚。他認為那是一種戰術上的失誤。“他應該猛拍桌子,對法官大聲呵斥,”埃哈德說道,“不過他很可能在沖突中落敗。”23

第二天律師科爾賠禮道歉(略作表示),檢察官施滕格萊因又回來主持審判。人們又可以再度關注下面這個審判核心問題:卡爾、洛索和塞瑟爾在暴動陰謀中究竟被卷入多深?對希特勒的法庭審判原計劃持續兩周,現在看來要進入第三周了,主要是回答上述問題。

希特勒采取的以有效進攻為最佳防守的策略正在奏效。他白天站在法庭前面小小的被告席上四處張望,每天晚上在簡陋的軍官學員房間裏閱讀大量有關他的法庭審判的新聞報道,希特勒可以看出事情朝著有利於他的方向發展。連續兩周大張旗鼓地指責和揭露卡爾、洛索和塞瑟爾,已經極大地贏得了新聞團體和公眾輿論的信任。檢察官施滕格萊因面臨著越來越大的壓力,必須采取相應措施。在周末,眾人期待的堤壩終於決口了。施滕格萊因宣布因卡爾、洛索和塞瑟爾涉嫌犯有叛國罪,決定對他們三人進行調查。法庭審判已經正式變成慕尼黑一家報紙後來所說的“兩種不同民族主義者之間的較量,一方是以卡爾為核心的老派民族主義者;另一方是以備受崇拜、上帝派來的領導者為核心的具有種族主義傾向的新派年輕民族主義者”。24接受調查的執政三雄原本在鎮壓希特勒暴動行動中發揮過重要作用,有望出示針對希特勒最為不利的定罪證據,以其誓言、制服和責任代表著現存社會秩序。但是眼下他們卻可能面臨被指控犯有叛國罪。

這使得檢察官面臨著一個奇怪的困境:他剛剛開始調查其犯罪行為的這三個人卻是他此前傳喚來的證人。正如一家報紙後來在那一周內以大字標題描述的那樣,這是“一場奇怪的審判”。

3月10日,星期一,即在審判進行到關鍵第三周的第一天,每個人都欣喜地發現天氣轉暖,積雪消融。25然而即使春天在招手,法庭審判也很有可能因執政三雄陳述的對抗性證詞而變得昏天黑地。無論他們講過什麽,做過什麽,都會對政府的權威產生或好或壞的影響,對巴伐利亞州在德國公眾中的聲譽以及對他們自己也會產生好壞不一的影響。他們的現場表現如何,完全取決於一個人。此人正坐在那裏察言觀色,了解動向,伺機猛撲,將他們逼入困境。此時法庭審判已經變成一場高風險的“抓把柄”遊戲,其政治意義每個人心裏都清楚:執政三雄在希特勒布下的共同犯罪之網裏陷得越深,希特勒的行市漲得就越高。

洛索首先到法庭陳述證詞。他是一位腰背挺直的典型德國軍官,年齡56歲,頭發稀疏,戴著一副無框眼鏡。他出生於巴伐利亞,然而在風度舉止上卻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普魯士軍官。由於受暴動影響,他被革除了軍職。這位從前的國防軍指揮官到庭時身穿簡樸的黑衣長禮服,未穿官方戎裝畫像中顯示的那樣飾有寬肩帶、佩戴勛章的華麗軍裝。

盡管洛索是一位中將,但是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的大部分時間,他都是在東線和西線戰場度過,遠離大屠殺行動。他曾經擔任德國駐土耳其首席軍事代表,協助土耳其成功抵禦同盟國軍隊在加裏波利登陸。與經過戰爭磨煉的冷酷粗魯軍官(比如克裏貝爾)不同,洛索在外交和談判方面經驗豐富,手段高明。他毫不懼怕證人席,毫不懼怕希特勒。

洛索徑直走向站式講台(他自己要求過。大部分證人都坐在法官席前的一張小桌旁),把一份厚厚的手稿啪的一聲放在講台上。他前來打一場硬仗。洛索是風度優雅、訓練有素的軍官階層化身,比大多數人更有理由對那位軍人暴發戶表示憤慨。洛索此次出庭有大事要辦:他一定要使自己免入牢獄,還要讓希特勒繼續身陷獄中。

洛索總共陳述近六個小時。“如果有人從別的星球來到法庭上……他一定會認為洛索就是手握發光利劍的聖米迦勒[1]。”對魯登道夫頗有好感的《德意志新聞》這樣寫道,“他左劈右刺。……我們很快就吃驚地發現這位將軍粗暴固執的口氣並沒有嚇著審判長。”26其他報刊突出報道了洛索傲慢好戰的陳述風格。“他的法庭陳述聲音洪亮,顯得急躁,有時很有說服力。他的證詞很有針對性。”一家報紙這樣報道說。他滿有信心地把左手插在衣袋裏,慢慢轉過身來面對聽眾,像是一位老練的演講家。講到緊要之處,他便訓練有素地揮一揮右手,以示強調。27另一家報紙寫道:“作為一名同希特勒唱對手戲的主角,他的表現堪稱精彩絕倫!”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