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判斷(第2/3頁)

表現形式一樣,但原動力不一樣,這個道理,武漢的治理者們,都是有這樣的“思辨”。只是操持業務的時候,依舊秉持“論跡不論心”,這也不是說武漢的治理者們精神分裂,而是公事歸公事,不把個人情緒帶到工作中去,是一個行業精英的基本能力。

“如此說來,這一回德州的事情,怕不是河北、山東的商賈,尤其是那些個江湖出身的,一定會予以暗中支持?”

“支持是有的,但會不會一定,卻不好說。”

“請使君賜教。”

張德點點頭,對心腹們正色道:“早年我和賈飛選育棉種,到後來推廣,再到後來我去跟郭孝恪、薛大鼎他們談耕地,談人工。主要操持業務的,不是‘華潤號’,也不是什麽滄州人。多是河北江湖上的人。”

“為何會是江湖上的人呢?莫非有甚道理?”

“道理很簡單麽,那時候,誰能知道棉花能起來,誰又知道‘白疊布’原來也能價錢降下來?農戶是不敢的,哪怕有個萬畝良田的地方大族,誰敢隨隨便便就把糧食換成棉花?要是絕收,一戶人家是五口人的肚皮,那萬畝良田的大族,何止五口人?牽扯進去不知道多少。而江湖上的人卻是不一樣的,尤其是河北河東的刀客、劍客,最是不同。”

稍微喝了點茶,張德又解釋了起來,“首先刀客敢闖敢拼,虧了這一年,了不起老子來年再去給人耍刀就是。其次兩地刀客闖蕩的地方多,見識廣,底氣也就更足。然後人面也廣,河北河東兩地的江湖人士,多是組了鏢局,不是在王祖賢那裏混飯,都是靠著懷遠郡王李思摩,本錢肯定也不缺。”

“原來如此,敢打敢拼,又有本錢,還有門路,自然是敢闖一闖。”

“所以現在像德州那個韓習,他若是得罪一般莊戶,倒也沒什麽。可只要是江湖出身,便不會善罷甘休。老狗也有三顆牙麽,河北人什麽沒殺過?自古以來上至皇帝下至奴隸,什麽不敢殺?燕趙遺風,千幾百年的膽氣。”

“那……能成事麽?”

“成事是不可能成事的,舉凡成事,哪有只靠刀把子的?於德州一地,也不過折騰一番,被皇帝反手就是抹上一回。”

要是造反這麽容易,那倒是簡單了。可惜光有一口膽氣,也撐不了多久,沒有“社會科學愛好者”一起跟著搞事,折騰一萬年都是失敗。

“既然必敗,這又何必呢?”

有人嘆了一聲,有些感慨。

老張笑了笑,便道:“這種想法要不得,你不去鬧一鬧,皇帝哪裏會曉得這德州不是只有扒肘子扒雞,還會扒你褲子?‘五姓七望’的‘貴氣十足’,從來都不是嘴上說出來的,那也是炎漢以來,跟朝廷跟皇帝鬥了歷朝歷代,才有了這‘貴氣’。”

“要是平白給你一個‘富貴’,怕是也承受不起啊。”

說到這裏,有人也是感慨,“貞觀以來,‘五姓七望’也不是沒有鬥。朝廷攤派官吏,到了地方,便是個擺設,國法不如家法,律令不如家規。可若不用‘五姓’,這便是‘國中之國’,更是混沌。只是鬥著鬥著,貞觀皇帝比前頭的皇帝強,居然把‘五姓’壓了過去。”

“使君說的道理,就是如此了。世家是鬥來的,豪強也是鬥來的,從來沒有平白的富貴。不鬥的話,老天不掉富貴下來。”

“道理擺在那裏,其實大多都知道。只不過願意提著腦袋鬥一鬥的,還是少數。”想要平白就撿來“權利”,這等好事,只能指望“救世主”。數千年以降,願意把“權利”無條件讓渡給底層的“大救星”,有幾個?

怕不是給了之後,反手就會有人把這來得容易的“權利”,又很輕松地“奪走”。

“那……使君,這一回若是真的鬧大,武漢當如何?”

這個問題一出,眾人都是有些緊張地看著張德。

老張哈哈一笑:“當如何?賣東西嘍。朝廷要采買,給了就是,拒不賒欠;河北民間要采購,照樣也給,武漢只認開元通寶、華潤銀元。難不成,我們不賣,別人就不賣了?惡事做了就是做了,怕甚?”

一眾心腹五味雜陳,也不知道是慶幸還是惋惜。

從“高尚”的理想來說,他們更希望李奉誡那樣的人生追求;但從人性出發,他們何嘗不想也混個“元謀功臣”,到時候大富大貴公侯萬代。

只是後者終究是帶有強烈的感性思量,在武漢混得久了,“公侯萬代”那就是個屁。貞觀朝都死了多少公侯了?還不說武德朝。至於歷朝歷代,那就更加不用說了。

“你們也不要覺得這是發甚麽‘國難財’,德州乃至河北的事情,早晚都要死人。死多少人不知道,但死人也不全是壞事。至少這一代的人死了,皇帝也就心中有數,下一代就不會盤剝恁多,原本拿一半,下一代興許就只拿四成。多出來一成,能活人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