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被判處死刑(第4/6頁)

盡管今天和往常一樣,我試圖將注意力集中在敵情和即將到來的戰鬥上,但不能否認,我感到一種難以言述的恐懼油然而起,就像一股熱浪,使我的全身變得緊張起來。我無法讓自己擺脫這種即將有事情發生的恐懼感。這種感覺如此強烈,深深地紮根於我的腦中,我相信這是某種預示。回想起來,每次負傷前我都有這種心神不寧感,直到傷愈後才會恢復鎮定。但這次,帶給我不祥預示的這種感覺比以往來得更加強烈。因此,上車的命令下達後,我松了口氣,因為這使我的注意力被分散開。

我們的部隊奉命帶上所有可用的車輛轉移到另一地區。到達某個村落前,我們必須守住朝著維斯瓦河傾斜下降的一端岸堤。這裏沒有發現敵人的蹤跡,但我們知道,他們已經在若幹地段試著渡過該河。

一片收獲過的玉米地從村邊向維斯瓦河延伸,在邊緣處朝著河邊陡降了一段很短的距離。當地的農民顯然沒能來得及把地裏的秸稈收幹凈,大部分仍扔在地裏,我們可以用它們充當陣地的偽裝物,我們的陣地設在一片窪地隆起的地壟處。在這片留茬地前方是一片狹窄的草地,與灌木叢和一些樹木相連接。維斯瓦河流過這片雜樹林,從我們的位置上無法看見它。

根據命令,我們將陣地設在村子前,並開始挖掘散兵坑。陽光下的地面幹燥而又堅硬。此刻是炎熱的八月,陽光烘烤著我們的藏身處。盡管大汗淋漓,但挖掘工作對二等兵德爾卡和我來說不算什麽問題,我曾說過,威利•德爾卡和我過去挖過的散兵坑數以百計。可一名下士走了過來,告訴我們,上級命令我們將重機槍陣地前移至玉米地的斜坡上,這差點讓我們把剛喝的一杯咖啡吐出來。我們簡直不敢相信他所說的:我們的陣地具有極好的射界,隱蔽得也很好,幹嘛要換到一個極易被敵人發現的位置?不管是誰下達的這一命令,這都不是一種明智的做法。那位下士也很不高興—他應該跟他的輕機槍待在右側的玉米地裏。我們咬牙切齒地開始挖掘新的散兵坑,汗水從軍裝的扣眼處流出,但土地的深處卻是潮濕而又涼爽。散兵坑完成後,我們用玉米秸加以偽裝,然後便躲了進去。

伴隨著夜色的降臨,焦慮感再次出現在我身上。按照老規矩,我們每隔兩小時換一次班,輪流放哨,但今晚我大概是睡不著了,於是我先站第一班崗,只有在必要的情況下,我才會叫醒德爾卡。一股輕柔的晚風從維斯瓦河上撲面而來,這令我感到非常舒適。

空中沒有陰雲,星星在深藍色的蒼穹中閃爍著。新收割的玉米的氣味從地裏升起,在空氣中彌漫著。這種氣味喚醒了我的記憶—我想起了自己的家,也想起了與我的女友特勞德爾在收獲季節渡過的短暫但卻愉快的時光。她是個農民的女兒,曾告訴過我,玉米對她來說就是成長、發展和實現的象征。我明白她的意思,但此刻,成熟的玉米味混合著維斯瓦河岸上蘆葦腐爛的氣味,被風吹拂過來,把我弄得心煩意亂。乳白色的霧氣慢慢地從河岸上升起,穿過樹林,越過草地,朝著我們而來。過了一陣子,霧色變濃了,令人窒息的煙霧在風中像鬼魂似的來回飄動。

我凝視著霧色,注意著每一聲輕微的動靜—毫無疑問,是田鼠在一捆玉米秸中活動,它正來回奔跑著。盡管如此,我還是有一種不安感。實際上,這種不安感甚至更加強烈了,因為我意識到我們正孤零零地身處玉米地的最前方,身旁沒有其他戰友,就連下士的那挺機槍也在我們身後的某處。

霧氣慢慢地爬上岸堤,朝著我們而來,此刻的霧氣很濃,以至於我們只能看見村子的輪廓。霧中的水汽打濕了機槍,並讓我覺得有些寒意。我豎起衣領,更深地蹲進散兵坑中。我們在坑底鋪設了稻草。德爾卡背靠著墻壁蜷縮在一角,他呼吸沉重,我能聽見他輕輕的鼾聲。讓他睡一覺吧,盡管早就輪到他來替換我了,等我覺得累了我再叫醒他。

由於濕氣很重,我打算用帆布把機槍蓋上,就在這時,我清楚地聽見了嘎吱嘎吱的聲響以及霧中傳來的說話聲。俄國人!我顫抖起來。我屏住呼吸,仔細聆聽著。他們正在慢慢地逼近,嘎吱嘎吱的聲音聽上去就像是車軸幹涸後車輪所發出的聲響。我輕輕地喚醒德爾卡,他像往常那樣跳起身,剛想說些什麽,我趕緊用手捂住他的嘴,然後我們一起聆聽起來。

我們估計俄國人已經把他們的反坦克炮或火箭發射器弄過了維斯瓦河,現在正往前推。他們的行動並不太小心,估計他們並不知道我們就趴在他們面前。要是他們再靠近些,我們也許能打他們個措手不及,甚至有可能繳獲他們的大炮。我們曾在羅馬尼亞幹過一次,成功地繳獲了兩門反坦克炮。德爾卡移開了覆蓋在機槍上的帆布,我在機槍後就位。我們緊緊地盯著霧氣,等待著,但敵人似乎並沒有靠近過來。突然,我們又聽見了其他的一些動靜。俄國人正在地面上挖掘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