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7月25日至28日:秘密和謊言

這比想象的要好,是維也納的道德大勝利!

——德皇威廉二世

隨著維也納最後通牒的細節漸漸地為人們所知,持續了三周半的觀望期戛然終止了。此後,事件接連發生,形勢變化的速度明顯加快。戰爭的威脅越來越真實。不僅維也納、柏林、彼得堡意識到戰爭可能性,就連倫敦、羅馬、巴黎也朦朧地感覺到這是一次真正的危機。

那些有能力決定歐洲命運的人,都曾做過一些推波助瀾的事,從而加速歐洲墜入戰爭;另外,他們因為沒有做一些事,而失去阻止戰爭爆發的機會。他們曾經撒過謊,犯過錯,錯過良機。除了極少數人外,他們之中的大部分人應該都是正派人,有良好的願望,做事總是自以為是。但是,實際情況總是與他們的願望相違背。

7月25日,星期六

如果以報紙的新聞頭條為衡量指標,7月25日是非凡的一天。在收到奧匈帝國的最後通牒之後48小時,塞爾維亞王國以分鐘為精確度單位準時提交了答復。塞爾維亞痛快地接受了10點要求中的一半。奧匈帝國駐塞爾維亞大使吉塞爾男爵(Baron Giesl),按照事先定下的程序宣布塞爾維亞的答復不能接受,立刻斷絕與塞爾維亞的外交關系。他的行囊早已準備好,半小時後便上了火車。又過了10分鐘,他跨越邊境線進入匈牙利境內。

奧匈帝國和塞爾維亞宣布戰爭動員(塞爾維亞在提交答復前幾小時已經開始戰爭動員)。俄國宣布進入俄國戰爭策劃人員所謂的“戰爭準備期”——還不算戰爭動員,但正邁向戰爭動員。進行夏季演練的軍隊回到軍營,休假的軍官被召回,喀山軍區、基輔軍區、莫斯科軍區、敖德薩軍區受命處於戒備狀態。在華沙軍區、維爾那軍區、彼得堡軍區也開始展開一些秘密的軍事準備活動。這三個軍區的準備活動有特別危險的意義,因為它們直接威脅德國。

除此之外,7月25日還有更多值得注意的事。

塞爾維亞對奧地利“最後通牒”的答復根本沒有挑釁性,實際上有屈尊的味道,有些地方幾乎是在順從。當然,答復的文字很長,其語言不夠坦率。(奧匈帝國外長貝希托爾德曾罵道:“這是我見過的最聰明的外交手腕。”)有幾項奧匈帝國的要求,塞爾維亞無條件地滿足,有幾項存在疑問而不確定,塞爾維亞其實只反對其中的一項。塞爾維亞反對的一項,奧匈帝國早就預見到了,因為這一項要求奧地利直接介入貝爾格萊德搜尋、調查刺殺策劃者的活動。但是,即使塞爾維亞反對,塞爾維亞的措辭卻並不好鬥。塞爾維亞的答復寫道:“皇家政府不能接受這樣的協議,因為違反了憲法和刑法。然而,針對此案的調查結果可以傳遞給奧匈方面的偵探。”

塞爾維亞的答復包含了許多正面的信息,它聰明地在想辦法拖延奧地利人的同時向世界展示自己的合作意願。然而,即便如此,人們仍然普遍認為它是導致世界戰爭的錯誤之一。由於拒絕了奧匈帝國的一項要求,塞爾維亞給了貝希托爾德、康拉德等合夥人一件他們想要的東西:軍事行動的借口。如果塞爾維亞人沒有獲得來自俄國的報告,不受到俄國人欲望的影響,他們本可以給予不同的答復——不是更加精明,而是更有效。來自俄國的報告反映了好鬥的塞爾維亞駐俄國大使的願景,而這名大使又被法國駐俄國大使莫利斯·帕雷奧洛格(Maurice Paleologue)操縱。他倆的想法與俄國政府的想法並不一致。沙皇尼古拉是個狡猾的人,他害怕戰爭產生的過大的社會壓力和過重的經濟壓力引發革命。俄國外交大臣薩索諾夫也持相同看法。沙皇和外交大臣一致認為,俄國還需要幾年時間才能與德國對抗。雖然俄國當時正在擴充本來就很大的軍隊規模,並且在法國的幫助下修建新的鐵路系統以改善戰時供應能力,但是,這些計劃至少要到1917年才能完成。然而,薩索諾夫還有一個特別的判斷:奧地利和匈牙利的行為不是孤立的,其背後有柏林在操縱,德國已經決定發動一場預防性的戰爭,俄國保護自己的最佳方案就是給予快速的大力反應。

如果塞爾維亞的答復不是由首相尼科拉·帕希奇負責準備來,情況很可能又不一樣了。帕希奇知道黑手會的計劃,並且也采取某些阻止刺殺的行動,這也許就是他不想讓奧匈帝國的偵探直接介入調查的原因。調查有可能對他不利,也有可能對塞爾維亞不利。如果奧地利發現他知道如此之多,便會開始詢問為什麽他沒有再多做一些阻止刺殺行動。對他來說,還有更壞的可能性,調查將使黑手會知道他曾把刺殺一事向奧匈帝國通報。最後,當時正是塞爾維亞大選的預備階段,帕希奇想讓選民看到他敢於對抗奧地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