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7月29日至31日:恐懼是個壞謀士

想一想你要我擔的責任!想一想我要送成千上萬的人去死!

——沙皇尼古拉二世

7月29日,星期三

淩晨1點鐘,沙皇尼古拉給德皇威廉發去一份電報。電報署名“尼基(沙皇尼古拉的小名)”,電文表達了“對一個弱國發動一場不光彩的戰爭”的憤慨。他問德皇威廉:“為了咱們的老交情,你能不能阻止你的盟友不要走得太遠?”就在這份電報傳向波茨坦的同時,德皇威廉給沙皇尼古拉發去了自己的電報,電報的署名是“你最誠摯的並深愛你的朋友加表兄維利”。在電報中,德皇表白了自己對和平的期待,並說:“我正在利用我的影響力促使奧地利人直接與你達成令人滿意的諒解。”

這樣的電報交換說明和平還是有希望的。然而,德皇威廉在沙皇尼古拉電文的邊緣空白處寫下一行潦草的字:“他承認自己懦弱,卻又想把責任放在我的肩膀上。”這兩位在倫敦出生並接受教育的君王,他倆的英文可以說是好得不能再好了。然而,就像這個冗長、令人疲乏不堪的星期裏隱現的每一縷希望的微光一樣,他們之間的電報交換很快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中。沙皇的外交大臣薩索諾夫受到各方施加的巨大壓力。上午,戰爭大臣弗拉迪米爾·蘇克霍姆利諾夫(Vladimir Sukhomlinov)和總參謀長來找薩索諾夫討論如何解決面前的危機,薩索諾夫還沒有做多少勸說工作,他倆就提出解決危機的方案:俄國必須進行戰爭動員。按照這兩位軍人的看法,俄國的戰爭動員能給予奧匈帝國最嚴厲的警告。相反,如果不進行戰爭動員,一旦奧地利入侵塞爾維亞,俄國將無力還擊。如果發生更大規模的戰爭,俄國軍隊將處於完全沒有準備的狀態。薩索諾夫立刻同意了他倆的意見。

此後,總參謀長乘火車去沙皇尼古拉的夏宮(沙皇尼古拉在有棘手之事發生時能表現出相當高的冷漠度,自斐迪南大公遇刺後,他就沒有回過首都),目的是讓沙皇在兩份戰爭動員令上簽字。第一份戰爭動員令是動員12個軍共55個師的兵力,這些軍隊分散於四個軍區中,已經秘密地做好了準備。所動員的兵力非常巨大,超過奧匈帝國的總兵力,不過,它只是俄國總兵力的一半,要想威脅德國,還需動員更多的兵力。第二份動員令是總動員令,它包括動員與德國接壤的幾個軍區的軍隊,總動員令將使這次危機惡化。尼古拉有一種錯覺,他認為自己僅僅是在完成紙面工作,目的是為了未來的實際戰爭動員做鋪墊。他告訴俄軍總參謀長,沒有他的授權,這兩份動員令不許生效。那天晚上,當沙皇告訴俄軍總部他已經做出一個決定時,俄軍總部正在準備一次全面戰爭動員,而薩索諾夫此時正在向英國人撒謊說俄國保證沒有考慮任何有可能刺激德國人的舉動。沙皇說,他決定啟動部分軍事動員;不許有針對德國的軍事舉動。尼古拉則繼續和維利互發電報,而維利繼續真心地向尼基保證他正努力讓奧地利平緩下來。

同一天,法國總統普恩加來和總理維維安尼在敦刻爾克登陸,乘火車向巴黎飛奔。到了巴黎,他倆聽說奧地利已經宣戰,這讓他倆很吃驚。歡迎他們的人群高呼“占領柏林”,這更讓他倆吃驚。巴黎像其他首都一樣,街上的人群用各種形式表達對戰爭的渴望。在維也納、柏林、漢堡、倫敦也都出現人群聚集。在倫敦,一位剛度假回來的年輕銀行家說整個倫敦處於“歇斯底裏的狀態”。當然,不是所有人都是如此熱情高漲,伯特蘭·羅素(Bertrand Russell)也在倫敦,他說:“我發現一件讓我極端厭惡的事,民眾對即將到來的戰爭感到欣喜若狂。”歐洲的社會主義者召集跟隨者一起反對正在迫近的沖突。政治家和軍事家普遍感到前途可悲。愛德華·格雷在他的外交部辦公室說了一句著名的話:“歐洲的燈火正在熄滅。我們這一輩子將再也看不見光明。”(具有嘲弄意味的是,他後來因眼睛失明而離開公眾視野)。法國總統普恩加來的心情是矛盾的,一方面,巴黎街頭人群的狂熱感動了他,他決心不讓俄國人有理由懷疑法國政府所能給予俄國的支持;另一方面,他也有同樣大的決心盡可能轉移群眾中蔓延的敵意。於是,他和維維安尼給彼得堡發電報要求俄國不要做有可能刺激德國進行戰爭動員的舉動;很可惜,這份電報比沙皇批準部分戰爭動員的時間晚到了一步。

眾高官中有一位不僅沒有暗淡預感,反而熱情洋溢,甚至是那種過度的熱情洋溢,此人就是年輕的溫斯頓·丘吉爾(Winston Churchill)。丘吉爾在給英國首相阿斯奎斯(Herbert Henry Asquith)的妻子的信中寫道:“我覺得有人會詛咒我,因為我喜歡這場戰爭。我知道戰爭每時每刻都在打碎成千上萬人的生活。但是,我無法克制自己——我要盡情享受戰爭的每一秒鐘。”顯然,丘吉爾敢這樣寫是因為他不相信有誰會詛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