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加裏波利大撤退(第6/7頁)

一名英國士兵寫道:“從戰場上回來我一天都失魂落魄。我不敢相信眼睛看到的情景。如果你能想象一群羊躺在田裏睡覺,英國士兵的屍體就密到那個程度。有些人還活著,他們呻吟著,要水喝,拉我們的腿。一個肌肉發達的家夥抱住我的雙膝。‘水,水!’他哭叫著。我記得我水壺裏還剩下一點水,於是準備把我的水壺的軟木塞打開,後面的人立刻推我:‘快走,快走,我們再不走就落入兩軍陣地之間的無人地帶了。’同情不得不服從於紀律,所以我走開了。”

霞飛繼續在香巴尼猛攻,一直猛攻到11月份還不住手,後來貝當開始不執行他的命令。最後,第二次香巴尼戰役法軍的傷亡人數是14.3萬人,德軍傷亡人數是8.5萬人(包括2萬戰俘)。英軍在盧斯和阿圖瓦的進攻中損失6.1萬人(2名將軍、28名營級軍官),德軍5.6萬人,法軍4.8萬人。法國再一次被打暈了。然而,霞飛在告訴巴黎報界時說,總體上看,他的損失不如德國人多,所以他的戰役勝利了。實際上,德軍的兵力遠不如協約國,但給協約國造成巨大的損失,而且還保住了自己的陣地。在秋季攻勢過程中,德國人用事實說明,協約國根本沒有多余的兵力可以派遣到加裏波利或其他戰場。霞飛和弗倫奇一直想說明這一點,但他倆的說服工作做得不如德國人好。對那些了解實際戰況的人來說,霞飛的信譽受到嚴重損害,但是他熬過了這一關。

約翰·弗倫奇沒有能熬過這一關。在盧斯戰役還在進行之中,黑格就開始向眾多身居要職的朋友抱怨弗倫奇。黑格說自己沒有取勝是因為弗倫奇的無能。“只要附近再有一個師的後備兵力,”他後來聲稱,“我們就能走過敵人的陣地。”實際上,黑格自己也有失誤——自己不準備後備部隊,這是他在盧斯戰役中犯的錯誤之一。但是,弗倫奇在拼命為自己做辯護時犯了一個致命錯誤。他愚蠢地偽造戰役中所發布命令的記錄。黑格知道了這件事後,通報給英王喬治,英王喬治命令首相幹預此事。阿斯奎斯給弗倫奇一個辭職的機會,他屈服於不可抗拒的力量,同意辭職。黑格從而獲得自大戰開始以來就不斷爭取的職位,幾乎沒有人對黑格獲得任命感到吃驚。弗倫奇回到英格蘭,被授予伊普爾子爵。

就在西線的戰鬥漸漸平息下來的時候,東線疲憊不堪的士兵停頓下來準備過冬,人們的注意力回到巴爾幹和愛琴海,具有關聯性的事件接連發生,頻率很高。還在夏天的時候,保加利亞是雙方競價爭搶的對象,很像早先意大利被拉進戰爭的過程。保加利亞政府與意大利政府很相似,主要考慮哪一方能幫助自己從鄰國奪取更多的土地,其在9月初的態度是參加軸心國一方。在西線秋季攻勢前,德國和保加利亞有較明顯的意圖,要一起去攻擊塞爾維亞。加裏波利登陸失利後,塞爾維亞的陷落將危及協約國在歐洲東南角落最後的一個小落腳點。英國外交大臣愛德華·格雷爵士拼命想把保加利亞拉回來,提出了許多優惠條件。由於塞爾維亞是英國的同盟,格雷無法像德國那樣能把塞爾維亞在第二次巴爾幹戰爭中奪取的土地還給保加利亞。此時局勢嚴峻,如果不能保護塞爾維亞,俄國人將進一步陷入士氣低落的狀態,希臘和羅馬尼亞也有可能隨保加利亞加入同盟國。要保護塞爾維亞,就等於要派兵去塞爾維亞。由於俄國被趕出加利西亞,去塞爾維亞只有一條道路:通過希臘中北部港市薩洛尼卡,它曾經是愛琴海進攻計劃中攻擊達達尼爾海峽方案之外的另一個選項。

9月底,法國有幾個師的兵力開赴薩洛尼卡,其中有一個師是從加裏波利戰場撤退下來的。指揮法軍的是莫裏斯·薩瑞爾(Maurice Sarrail)將軍,他剛從西線被替換下來,但他利用有力的政治關系迫使法國政府為他在別的戰場尋找一個職位。英國不願法國獨占巴爾幹,命令第十師從蘇弗拉灣趕赴薩洛尼卡。此時還有希望說服俄國派兵前往,但是俄國外交大臣薩索諾夫在10月3日宣布俄國不可能出兵,他的解釋難以反駁,因為是赤裸裸的客觀事實:俄國以每個月23.5萬人的速度損失兵力;大戰開始前儲備的職業軍隊都消耗殆盡;許多集團軍都受到重創。

10月5日,薩瑞爾帶領幾個法國師、英國師在薩洛尼卡登陸。兩天後,馬肯森帶領德國部隊和奧匈部隊從北面進入塞爾維亞。又過了兩天,兩個保加利亞集團軍從東面進入塞爾維亞,其中的一個集團軍向馬肯森方向擠壓塞爾維亞軍隊,另一個切斷連接薩洛尼卡和塞爾維亞的鐵路線。薩瑞爾在前進中發現自己被阻斷。塞爾維亞軍隊陷入從兩個方向擠壓過來擁有明顯兵力優勢之敵人的包圍,決定向大海中退卻。大量平民跟隨軍隊退卻;整個國家處於逃跑之中。大量疲憊不堪、缺少食品、缺少日用品的人群希望跨越阿爾巴尼亞的雪山,一些阿爾巴尼亞部落向他們發動攻擊,渴望清算多年恩怨老債。“我記得周圍都是亂七八糟的東西。”一名塞爾維亞軍官米洛拉德·馬科維奇(Milorad Markovic)在回憶錄中寫道,“馬和人墜入山崖;阿爾巴尼亞人發動攻擊;抓女人和小孩。一名醫生不給一名負傷的軍官敷藥;士兵推開受傷的同志或軍官。私人物品被拋棄;饑餓;抓著馬尾巴涉水過河;老人、婦女、小孩爬巖石;路上看見快死的人;路邊有一個被打碎的人腦殼;一個瘦得皮包骨的屍體,被搶劫過,剝光了衣服,被砍得血肉模糊;士兵、警察、平民、婦女、囚犯。瓦拉斯塔的表兄,光著身子穿外套大衣,戴著手銬,發抖,發著狂。士兵們像鬼怪,極瘦,慘白,疲憊,深陷的眼睛,頭發和胡子很長,衣服成碎布,幾乎裸體,光著腳。像鬼一樣地向人要面包,用木棍當拐杖,腳面有傷,搖晃著走。混亂;女人穿著軍服;絕望的母親太疲憊而走不動了。”馬科維奇活下來,後來生了一個名叫米裏亞娜的女兒。這個女孩後來與斯洛博丹·米洛舍維奇(Slobodan Milosevic)結婚,此人是塞爾維亞的強人。90年後,他因引發新一輪巴爾幹暴行而被投入戰爭罪法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