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凡爾登:準備

法軍將失血而亡。

——埃裏希·馮·法金漢

泥濘寒冷的雪天持續了一個星期。接著是3個連續的晴天,這3天的最後一天是2月21日,早晨7點稍後,位於巴黎150英裏(約240公裏)外的一段8英裏(約13公裏)長的德軍防線上噴發出猛烈的炮火,其猛烈程度是世界從未領略過的。大約有1200門大炮,突然向默茲河(Meuse River)東岸的法國陣地發動猛烈轟擊,大戰初期用於摧毀比利時堡壘的那30門重型迫擊炮也在其中,還有能發射2000磅(約907千克)重炮彈的海軍重炮。在整個上午和下午的大部分時間裏,這些大炮發射了10萬發炸彈、榴霰彈、毒氣彈——每小時向每英裏傾瀉12500發炮彈。法軍的空戰偵察機報告說看不清德軍的炮位:在德軍陣地後面的森林裏聳立起巨大的火焰高墻直插雲天。法軍占領的森林被炸成樹樁,到處是彈坑,泉水從彈坑噴湧而出。雙方的觀察員都認為森林裏的士兵無法生存。“成千上萬的炮彈在天上四處紛飛,有的吹著口哨,有的怒吼,有的呻吟,但它們加在一起組成一曲地獄裏的怒號。”一名法國軍官在派遣手下人去修理被毀壞的電話線後寫道,“不時有空投魚雷(aerial torpedo)飛過頭頂,發出的聲音就像巨大的摩托車。轟的一聲巨響,一枚大型炮彈在離我們觀察哨所很近的地方爆炸,炸斷了電話線,炸壞了電池,通信都斷了。這場炮彈雨,大得超乎想象,逃跑恐怕不可能了;戰爭裏從來沒有像這樣的轟炸。我派去幹活的那個人似乎被爆炸包圍著,他躲在被炸出的蜂巢般的彈坑裏;最後,他到達爆炸稍弱一些的地方,修理好電纜,躲在一個彈坑裏等待炮彈風暴過去,因為現在跑回來簡直就是瘋了。”

午後,“炮彈雨”突然停止了,它結束得異常突然,就如同它開始時一樣突然。德軍的遠距離重炮開始向縱深進行探索性轟炸,短距離的大炮都平息下來。法國士兵認為危險已經過去,彈幕轟炸之後的步兵進攻就要開始,然而他們中了德國人的詭計。法國士兵從掩體裏走出來,把頭露出地面檢查受損情況,瞭望即將到來的步兵進攻。德軍的觀察哨看到他們後,指引炮火轟擊有法國人出現的地點。德國人的炮擊又持續了幾小時。

下午4點45分,太陽已經落下地平線,彈幕轟擊再次停止。德國士兵這次真的出現了,他們從地洞裏爬出來,向法軍陣地走去。德國人的進攻與以往有驚人的不同,首先是時序改變了,原先步兵總是在早晨發動進攻;其次是進攻相當有節制,不像以往的雜亂進攻。9個師的兵力向前進攻,不過好像是在試探什麽,不是一窩蜂式擁擠在一起,而是分成小群,分散在7公裏的戰線上,德國士兵盡可能地利用周圍的丘陵保護自己,給他們的任務不是要打垮法軍,而是去尋找法軍,看一看法軍第一道防禦線在何處,查一查法軍的防禦能力還殘留下多少。一旦遇到抵抗,德軍立刻停止前進。待他們向後撤出後,迫擊炮恢復轟擊,像打高球那樣把迫擊炮彈投擲向法軍士兵出現的地方。

德軍前鋒線上的軍官報告說,不必停止前進,因為法軍防守部隊基本上被消滅了,即使沒有被消滅,也處於極度混亂之中。於是,德軍的迫擊炮再次停止轟擊。從德國第五集團軍司令部發出的命令要求攻擊部隊大膽進攻,盡量多占領陣地。但是,命令太遲了:太陽下山了,最後一縷陽光消失了。德國人躲藏起來過夜,大部分法軍防線,此時的防禦狀態極差,這是大戰開始以來的第一次,不過,法國人與德國人一樣躲藏起來過夜。德軍的遠程大炮繼續轟擊著,陣陣的小雪降落到被摧毀的陣地上。這個長長的冬夜給了法國人一個緩解危險的機會:法軍重新集合被打得暈頭轉向的部隊,加固塹壕,把自己的大炮運上前線來。

凡爾登戰役開始了,這是第一次世界大戰中時間最長、最殘酷的戰役。這場戰役之所以要打,是因為西線1915年底的局勢所迫。進入大戰的第二個冬天,雙方喜憂參半。協約國的領導人回顧了過去一年的感受,覺得有許多令人失望的地方,其中有些應該算是災難。塞爾維亞崩潰了,其軍隊基本上被消滅了。俄國失去了波蘭、加利西亞。僅在戈爾利采、塔爾努夫戰役中,就有15萬人被殺,68萬人受傷,90萬人被俘。埃裏希·馮·法金漢告訴德皇威廉俄國的處境時說:“受到如此打擊的俄國已經非常虛弱,在未來可預測的時期俄國已經不是危險。”

在過去的一年裏,盡管法軍一直處於攻擊狀態,但幾乎沒有戰果,而且代價極高。僅在香巴尼和阿圖瓦這兩個地區,就有33.5萬法國人被殺(還有許多人被列為失蹤而不是死亡,其實是他們的屍體在混亂中遺失了)。自大戰開始至今,法國傷亡總數已經有200萬。大約20萬英國人戰死,這個數目是英國遠征軍最初派出人數的2倍,而總傷亡人數達到55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