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革命和幹涉

這一切都與我無關,但是必須有人去做。如果我不做,沒有人會去做。

——埃裏希·魯登道夫

尼韋勒發動進攻前的6周,發生了兩件自法國大革命以來真正改變世界的大事。第一件事是統治俄國長達300年的羅曼諾夫王朝消亡了,第二件事是美國參戰。

像許多歷史上的偉大劇變一樣,羅曼諾夫王朝壽終正寢既是一個緩慢的進程,也是一個令人震驚的意外。從軍事角度看,俄國的處境在1917年初似乎展示出微弱的希望。雖然布魯西洛夫的進攻代價很高,卻是大戰期間最光彩奪目的勝利之一,俄軍的指揮官從這次勝利中獲取新的信心。冬天來了,俄軍在冬天裏有幾個月的休整時間,奧匈帝國已經不具有危險性,英國和法國還開始向東線提供援助,援助包括大量武器裝備,其中大炮和炮彈居多,還包括各種軍需品。德國由於擴張過度而力量變得薄弱,不再像從前那樣可怕了。丘吉爾在大戰後寫道,只要俄國能從1917年開始保持其戰線完整無損,俄國將成為最後的勝利者。俄軍將領則認為俄軍能獲得更多的戰果。當霞飛首次提出1917年的進攻將在多個戰場同時展開時,俄軍將領毫無猶豫地想加入。霞飛倒台後,尼韋勒接班,他提出舍曼代達姆計劃,這個計劃成為協約國1917年西線作戰計劃。俄國人說,一旦尼韋勒發動進攻,俄國將派出70個師的兵力助陣。這些俄國部隊將帶著數以萬計的機關槍和大炮。這些數字具有非常大的吸引力,甚至埃弗特將軍也表示願意參戰,此人1916年因為膽怯而使德國人逃過一劫。

這些戰局發展非常有利,但俄國國內卻陷入混亂,有利的戰局化為烏有。

1916年至1917年冬天格外艱苦,雪下得異常深,溫度非常低,俄國有1000多列火車的蒸汽機車頭因凍結而爆炸。俄國的鐵路系統一直令人失望,此時更是變得步履維艱。俄國的整體情況基本處於可控狀態,但是食品和燃料難以運輸進大城市,速度慢得就像水珠滴流。彼得堡不僅是俄國的首都,也是最重要的工業中心,與內陸的距離很遠,這座大城市遇到的問題特別嚴重。年初的時候,由於缺少能源,許多工廠都停工了。工人們無事可做,在街上閑逛,又冷又餓,既驚恐也憤怒。面包房有面發,但沒有辦法加熱烤爐,所以烘烤不出面包;婦女們排幾小時的隊也領不到配額食品,無奈只好劫掠。駐紮在彼得堡的數萬士兵,他們中的許多人都是些沒有受過訓練的新兵,這些新兵對前途深感迷惑,一些煽動者向他們發表長篇大論的演說,呼籲進行革命,從而結束戰爭。

絕大部分俄國人要求變革,他們強烈要求成立一個部長委員會,這個委員會不僅有意願而且有能力肩負起原先是沙皇和內閣的責任。但是,人們的希望落空了,幾乎整個社會都在期待一場根本性的變革。很顯然,這場變革肯定能推翻現行政權,甚至俄國有特權的階層也暴露出對沙皇和皇後的敵意。英國總參謀部的高級成員亨利·威爾遜將軍在那段時間訪問了俄國,他報告道:“無論是軍官、商人還是婦女,每個人都談論弄死他們。”年輕的民主社會黨人亞歷山大·克倫斯基(Alexander Kerensky)面對俄國杜馬談及廢止沙皇時說:“如果其他方法不行,就應該用恐怖主義的方法。”杜馬成員一起歡呼,並答應為他提供袒護。報紙在報道他的講話時做了刪節,但他的言辭卻傳遍首都,大家拍手喝彩。2月23日,杜馬主席在結束了與沙皇的會晤後說道,他認為他倆之間沒有必要再進行會晤,因為革命就要來臨。沙皇尼古拉躲藏起來,不做回應。民政機關判斷一場起義在所難免,警察開始配置機關槍。

沙皇尼古拉感到既疲倦又孤獨,不願聽取別人的意見,失去采取行動的能力。他很可能意識到將要發生的事情,已經在內心做好迎接的準備。他在整個冬天都住在彼得堡附近的皇村,與皇後亞歷山德拉和孩子隔離開來。除了皇後外,所有接近他的人都乞求他任命一個新內閣,但他沒有行動。對他有影響力的皇後勸他保持獨立,采取殘忍的手段。他離家去軍隊總部後,皇後給他寫信說:“你要堅強,俄國人民需要你堅強。每次遇到困難,你總是表現出愛和寬容,現在,你要讓他們感到你的力量,這其實也是他們正在要求的。最近,許多人告訴我,俄國需要皮鞭。這非常奇怪,但是斯拉夫人的本性如此。”然而,沙皇對皇後的訴求也無動於衷。接近他的人都說他變得疏遠、超然,好像對現實漠不關心。他總是耐心地聽被別人不斷重復的訴求,神情茫然地微笑,什麽也不說,什麽也不做。亞歷山大·普羅托波波夫(Alexander Protopopov),是尼古拉和亞歷山德拉都信任的官員,他是一個笨得讓人感到滑稽的人物,他把操辦降神會這件事看得比自己內部大臣的職責(包括向城市提供給養)還要重要,為了幫助亞歷山德拉與已故的拉斯普廷取得聯系,他舉辦數次降神會。普羅托波波夫是一個奇異的宮廷騙子:他會跪在亞歷山德拉面前聲稱他看見耶穌就站在她的背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