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第3/4頁)

雖然他率領著一支得勝的艦隊返回,卻仍然不會感到完全的安全。他是因為一場政變才來到薩摩斯島的,他的第一個軍職也是駐紮在那裏的艦隊授予的,而不是通過雅典的正常選舉得來的。他結束流亡歸國得到了“五千人”的批準,但新的民主制政權未必同意。在雅典,他仍然有形形色色的敵人:民主派怨恨他對民主政府的汙蔑,對他的野心保持警惕;宗教保守派;沒有忘記他叛變通敵的愛國者;害怕他與自己競爭的其他野心勃勃的政治家。亞西比德還需要始終保持警惕,對付他可能遭到的攻擊與指控,以免被判處死刑或者再次流放。對他來講,最好的保護就是軍事勝利,那樣的話他就能贏得政治上的廣泛擁護。但即便在阿卑多斯勝利和庫濟庫斯大捷(他被譽為此役的主要功臣)之後,他仍然沒有決定回國。他或許是想確保自己不在前線期間,自己的光輝不會被其他將軍遮蓋。雖然在塞利姆布裏亞和拜占庭的突出成就增加了他的名望,但讓他足夠自信地回國的決定性事件可能是在迦克墩簽訂協議。將軍們和法那巴佐斯在那裏宣誓,但法那巴佐斯堅持要求亞西比德也宣誓,才肯承認條約有效。於是亞西比德得到了一個很好的機會,向雅典人強調自己仍然受到波斯人的特別敬仰。他要求總督再一次只和他本人立誓遵守同樣的條約,借此突出了自己的地位,而此時雅典人也正在尋求法那巴佐斯支持他們即將開始的與大流士二世的談判。前407年春季,從各方面看,亞西比德都不僅是一位恢復了雅典人好運氣的偉大將軍,還又一次成為唯一有能力使斯巴達人失去波斯援助以此促使雅典贏得戰爭的人。現在是他返回雅典的好時機。

雅典人留下了一支艦隊守衛兩條海峽,於是斯拉蘇盧斯和塞拉門尼斯也回國了。雅典軍隊在回國途中利用自己的制海權,收復了更多的失地。色拉西布洛斯肅清了色雷斯沿海地帶,該地帶最重要的地區是面積較大的薩索斯島和強大的阿布德拉城。與此同時,亞西比德第一個啟程,先去往薩摩斯島,然後南下去卡裏亞,在那裏搜集了100塔蘭同,然後返回薩摩斯島。之後他又去了基賽阿姆,即斯巴達在拉科尼亞的主要海軍基地。他在那裏看到斯巴達人正在建造船只,但沒有采取任何行動。他為什麽要耽擱這麽久,繞這麽多路,而不是直接凱旋雅典呢?

亞西比德在基賽阿姆停留的原因是為了“觀察雅典城對他和他的回歸的態度如何”(Xenophon,Hellenica 1.4.11)。

他離開赫勒斯滂海峽之後的所有行為都可以這樣解釋。他希望等到前407年夏季將軍選舉的結果出來。選舉結果對他一定是很大的鼓舞,因為新將軍當中有他最有力的支持者——色拉西布洛斯——和其他朋友,而不包括他的政敵。

盡管如此,亞西比德還是保持了謹慎。在法律上,他仍然沒有洗脫罪名,而且被指控侵犯了最莊嚴神聖的宗教儀式,衛城上還立著譴責和詛咒他的碑。甚至在比雷埃夫斯落錨之後,他仍然在船上徘徊。“他害怕他的敵人。他爬上甲板,去看他的朋友在不在。他看到自己的堂兄弟——培西阿納克斯之子歐裏普托勒摩斯——和其他親友,於是上了岸,在一隊保鏢的護衛下進城,這些保鏢隨時準備保護他抵抗任何可能發生的襲擊。”(Xenophon,Hellenica 1.4.18-19)但他不需要這些保護,因為聚集在岸邊的人群,歡呼著祝賀他。他上岸之後,群眾跟在他身旁奔跑,為他歡呼,為他戴上桂冠以慶祝他的勝利。很多人談到亞西比德遠離雅典,給雅典造成了多麽大的損失;也有許多人認為如果是亞西比德指揮西西裏遠征,雅典人就能勝利了。他將雅典從絕望的狀態中抽離了出來,“不僅恢復了雅典的制海權,甚至在陸戰中擊敗各地敵人”(Plutarch,Alcibiades 32.4)。

雖然受到了群眾的熱烈歡迎,但他還是前往議事會和公民大會,正式地為自己辯護,反駁過去受到的指控。他宣稱自己是無辜的,並未犯下瀆神罪行,並抱怨自己命途多舛。他很有技巧,沒有指責任何個人或廣大民眾,只怪罪自己的壞運氣和糾纏他的惡靈。他講到了未來的美好前景,貶低和蔑視敵人,就像過去一樣,為雅典人鼓足了信心。

他取得了極大成功。沒有一個人追溯他過去的麻煩,也沒有人反駁他和他的朋友們提出的任何意見。雅典人撤銷了對他的所有指控,歸還了他被沒收充公的財產,命令祭司撤銷對他的詛咒,並將記載他受到的判決和處罰的碑投入大海。人民投票決定授予他金冠,並任命他為總司令,統領陸海軍。

但即便在這個春風得意的時刻,在他最受群眾歡迎的時期,亞西比德也並非萬事如意。秘儀的總祭司西奧多羅斯非常不情願地撤銷了對他的詛咒,並說道:“如果他沒有危害城邦,那麽我就沒有詛咒他。”(Plutarch,Alcibiades 33.3)他的保留意見無疑說明,一些雅典人仍然對亞西比德充滿猜忌和敵意。在前407年,這些人是少數派,但他們能夠提醒亞西比德:僅僅在成功的時候,他才能維持自己的地位。亞西比德是在舉行普林特裏亞儀式(城邦守護者雅典娜木制神像的袍子被取下來清洗,神像則被藏起來,不讓公眾看到)的那天返回雅典的,有些人甚至認為這是一個兇兆。這一天被認為是不吉利的,是一年中最不適合采取重大行動的日子。普魯塔克告訴我們,有些人覺得,似乎女神不願意用友好的姿態歡迎亞西比德,而是躲起來,拒絕見他。色諾芬說一些雅典人認為,亞西比德回國的時機對他自己和對國家都是不吉利的。盡管只有少數雅典人注意到了這個時間巧合,亞西比德的政敵卻牢記此事,以便將來以此為由反對他。我們應該注意到,這是一個很有諷刺意味的事實:亞西比德那麽謹慎小心地安排自己的回歸,卻忘記了這個神聖日子。他的老對手尼基阿斯是絕對不會犯這種錯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