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1月至12月(第2/15頁)

1月13日,星期六

母親和喬吉在天蒙蒙亮時抵達。已經一年多沒看到喬吉了,他還是老樣子,非常迷人,對母親很體貼。母親看起來疲憊不堪,身體很差。立陶宛逐漸蘇維埃化,他們經歷了些很可怕的事,早就該離開了。父親決定暫時留下,因為他在等著做一筆很大的生意。

1月14日,星期日

我們把母親和喬吉安置在皮克勒家的公寓裏,省下住旅館的錢——他倆身上加起來只有40元!我們又尚未找到工作,財務狀況淒慘。他們想留在這裏,無疑大錯特錯:這裏天氣寒冷,食物不夠,政治狀況又極不穩定。我們試著勸他們去羅馬,母親在那兒有很多朋友,城裏又有大群白俄移民;她若待在這裏一定會很寂寞,因為除了隨戰爭範圍如油漬般擴大,數目不斷銳減的各大使館駐派人員之外,柏林毫無家庭生活情趣可言。現在城內全是年輕單身漢,年齡都和我們差不多,不是軍人,便是上班族,每天晚上泡夜總會。伊連娜已在羅馬安定下來,就算只考慮氣候這一項因素,生活也會舒服很多,況且一等到我們找到工作,便可定期寄錢過去。

1月15日,星期一

政府新法令:只有星期六及星期日才準洗澡!真糟糕,住在大城市裏這麽臟,而且泡澡是少數幾種保暖的方法。

1月17日,星期三

我們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家裏陪家人。母親的精神很脆弱,亞歷山大死後,她受了不少苦,現在症狀陸續出現。

1月18日,星期四

喬吉胃口奇大,食糧(我們從弗裏德蘭帶來的一些牛油和香腸)正迅速消失,令我們更加覺得他們應該去羅馬。他若留在這裏一定很快就會營養不良。感謝老天,至少意大利尚未參戰,也還沒實施食物配給。

1月19日,星期五

凱蒂婭·克萊因米歇爾在德國新聞廣播電台英語部門上班,或許能幫我找份工作。我們現在愈來愈焦急,美國大使館一直沒下文,又不能去煩人家。家人來投奔後,我們已瀕臨破產,僅剩的錢也在迅速消失中。我們去見過法本化學工業公司的一個人,可惜他們需要一個德文速記很強的人,這方面我們倆都不拿手。

德國新聞廣播電台等於是德國的BBC。蜜絲進去之後,曾經在未來的聯邦德國總理基辛格手下工作過一段時間。

1月22日,星期一

今天我去凱蒂婭·克萊因米歇爾在腓特烈街的辦公室,花一個早上聽英文口述打字。這是我第一次接受測驗,非常簡單,只測驗速度。他們說會再通知我。那個地方像個瘋人院,為了配合新聞播報時間,每個人做事都像火燒屁股。我碰到在捷克出生的前世界網球冠軍羅德裏克·門策爾,他可能成為我未來的同事。

1月27日,星期六

塔蒂阿娜在弗雷德雙胞胎姐妹家認識一名男士,建議她去他的辦公室上班——德國外交部的一個部門,他們需要法文流利的人。這裏的朋友大多勸我們別去美國大使館工作,身為外國人,我們或許早已受到蓋世太保的監視。德國現在又和蘇聯友好,我們是白俄人,已經夠糟了,而且以前我們還替英國公使館工作過。現在我們這麽窮,不論找到的第一份工作是什麽,都非接不可。美國大使館仍毫無音訊。

前幾天在朋友家,有人介紹我認識柏林最有名的女主人,馮·德克森太太。她用手撩過我的頭發——令我生厭——然後問我們是白俄還是赤俄,如果是後者,“你們便是我們的敵人!”令我頗為驚訝,德國和蘇聯現在不是親熱得很嗎?!

1月29日,星期一

今天我們倆都開始正式上班:我進德國廣播電台,塔蒂阿娜進外交部情報司。我的辦公室群龍無首,每個人都在發號施令,不過聽說帝國宣傳部部長戈培爾博士是最後做決策的人。我們倆的薪水都是300馬克:扣掉110馬克的稅,還剩下190馬克。必須湊合著過。

1月30日,星期二

我的第一項工作是抄錄有關英國經濟戰大臣[7]羅尼·克羅斯的冗長故事;戰前塔蒂阿娜去英國時正好住他家。我的直屬上司E先生蓄了一撮非常巨大的仁丹胡,似乎大半輩子都住在英國,他太太也和我們在同一間辦公室內工作,兩人都是中年人,顯然是個大麻煩。他整天口述文件,多半是誹謗文章,錯綜復雜,到最後常變得無法理解。德國人若外國語文學得好,通常就會變成這樣。我從早上7點一直打字打到下午5點,紙一抽出打字機,E先生便對著紙猛敲,糾正錯誤。這份工作還有人上夜班,日以繼夜地進行。

蜜絲為了顧念某些人物的生還家屬,少數情況下人名只用縮寫,不過這些人都不具政治色彩。

今天美國大使館終於打電話通知有工作了,兩份薪水都比我們現在拿得多,可惜太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