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7月至12月(第4/20頁)

午餐我們吃腌碎牛肉、沙丁魚、豌豆、牛油和咖啡,全是平民好久沒看到的東西。我帶來塔蒂阿娜準備的烤雞和香檳,吉姆送我茶葉和一張柴可夫斯基的曼弗雷德交響曲唱片。他在巴士站跟我吻別,一位乘客立刻問我是不是法國軍官的未婚妻。

我在塔蒂阿娜的療養院裏又住了一晚。她進步得很快,不過每次我說了讓她開心的笑話,她都會笑得直流眼淚。夜裏我莫名地經常尖叫,護士只好給我吃鎮靜劑,她說是柏林空襲的後遺症。

柏林 8月17日,星期二

返回柏林和波茨坦的火車擠得不得了,我一直站著。

8月18日,星期三

今晚在俾斯麥家和海因裏希·賽恩—維特根斯坦長談;他從俄國調回來防禦柏林,已經擊落了63架敵方轟炸機,現在是全國坐第二把交椅的夜間戰鬥機飛行員。但因為他是個爵爺(拿破侖戰爭期間一位著名俄國陸軍元帥的後代),信念不同,不受政府寵信,戰果也不被重視。我很少碰到像他這樣敏感又善良的男孩。他在瑞士長大,對德國不熟,所以我總是帶他到處逛,每個朋友都喜歡他。

8月20日,星期五

天氣熱得可怕。下班後,我們開車去高爾夫俱樂部。羅瑪莉、海因裏希·維特根斯坦和我坐在綠茵上計劃未來,討論等政治徹底垮台,開始除去異議人士,我們該怎麽做?跳上海因裏希的飛機飛去哥倫比亞或某個國家是一個可能!但沒有足夠的油料飛越大西洋,這個問題一直無法解決。羅瑪莉有個表哥住在波哥大,她可以嫁給他,如此一來,等於一石二鳥!

8月23日,星期一

我們沒去上班。羅瑪莉假裝中暑,我正好也覺得很不舒服,便乘機騎自行車去韋爾德看看能不能買些水果。我們背了背包,騎了很遠,到那裏碰見一個帶籃子的男人,他說他也想買水果。後來終於纏上一名農夫,願意賣給我們15磅蘋果。我還在喃喃抱怨五角一磅太貴,我們那位男伴已替我把背包捆在單車上了。等我們離開果園,經過一片番茄田,他竟然亮出一張證件,說他其實在替物價控制委員會工作,宣稱我們被坑了,他打算寫份報告,我們必須上法庭作證,控告那位農夫。這令我們大吃一驚。他接著問我們的名字,我們不肯說,還表示不應該迫害那位可憐的農夫。他仍一再追問;我堅持拒答,羅瑪莉卻面無表情地報上漢斯·弗洛托的名字和地址。我忍不住偷笑,讓那男人起了疑心。但因為我們沒帶身份證,他也不能證明什麽。然後他又嘮叨了一陣,建議我們將來替警方做餌,他們可以開車送我們去各地的農場……我們很不客氣地拒絕了。

羅瑪莉老是碰上警察找她麻煩。上次她在波茨坦辱罵一名警察,現在警局又要找她去做口供。

8月24日,星期二

昨天嚴重空襲。戈特弗裏德·俾斯麥不在家,他的內兄讓—喬治·霍約斯從頭睡到尾。只有我覺得不對勁,不顧大家的抗議,把他和羅瑪莉·舍恩貝格拉起來。整個柏林上空一片紅霧。今早讓—喬治打電話回來說他花了三個鐘頭(平常只要20分鐘)才進城,因為所有街道都坍塌了。

晚上6點,我們也跟著進城,一方面去接戈特弗裏德,一方面去察看各人的公寓。結果格斯多夫夫婦的廚子瑪莎倒在我懷裏啜泣;她被嚇呆了,還好房子沒事。羅瑪莉的運氣卻沒這麽好,她那張床正上方的天花板被炸了一個大洞,令她覺得非比尋常,到處宣布她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將來一定有大成就!我們去探望阿加·菲爾斯滕貝格,她受到極大的驚嚇。她家附近庫達姆大街上及周圍所有房子的頂樓,包括皮克勒家在利岑貝格街上的公寓,也就是三年前我們剛搬來柏林住的那棟公寓,全部被燒毀。空襲結束後,戈培爾到災情最嚴重的區域巡視,聽說他想征召30名義務消防隊員,市民的反應卻非常冷淡。

蜜絲和她父親因為空襲不斷搬家,這時付錢借住在朋友格斯多夫男爵及男爵夫人的別墅裏。瑪莉亞·馮·格斯多夫男爵夫人聰慧正直,親切又迷人,雖然住在戰時遭猛烈轟炸的城市裏,卻能夠將自己位於沃伊什街的宅邸變成知識分子圈內的沙龍,讓志同道合的人在毫無禁忌的氣氛下相聚。因為她丈夫是權貴西門子家族的親戚,又在柏林軍事總司令部內任職,因此他們家的賓客來自德國各個階層——從貴族地主(瑪莉亞自己的背景)到工業界、商業界、學術界、外交界及軍界人士都有。

8月25日,星期三

今晚又有空襲,幸好損害不嚴重,而且開往波茨坦的火車不受影響。

8月26日,星期四

塔蒂阿娜從柯尼希斯瓦特打電話來,說柏林到萊比錫的鐵路線被炸中,交通中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