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血蘑菇下山(第6/9頁)

血蘑菇當了一輩子殺人越貨的土匪,那僅有的一只眼可不是擺設,一看這騎黑驢的就非常人。莽莽林海天寒地凍,這又是在年底下,一個外地人來林場幹什麽?況且大雪紛飛,這一人一驢不落半個雪片,身上必有古怪。可他既不像偷東西的蟊賊,又不像來搞破壞的。之前血蘑菇放出風去,說馬殿臣的天坑大宅就在長白山,各條路上聞風而來的人不少,不知這個騎黑驢的意欲何為。雙方越行越近,血蘑菇沉住氣沒吭聲,若無其事地將兩只山雞往肩膀上一搭,借這個動作遮掩,手中已多了一柄短刀,又裝成凍得哆哆嗦嗦的樣子,揣著手用襖袖蹭著鼻涕,低頭耷腦從騎黑驢的老客眼皮子底下走過。只聽那人開口叫道:“老哥留步,想不想發上一筆財,過個肥年?”血蘑菇故意裝傻:“發啥財啊?都這歲數了,還是個窮看套子的,這輩子不指望發財了。”黑驢上的老客笑道:“有福之人不用忙,無福之人跑斷腸,該是這輩子的財運,挪不到下輩子,遲來早來而已,眼下正是機會,我想買你身邊一樣東西。”血蘑菇茫然地問:“買啥啊?你要這兩只山雞?”老客“嘿嘿”一笑,伸手點指道:“買你揣在懷裏的那只蟈蟈,怎麽著,開個價兒吧?”血蘑菇心念一動,寒冬臘月滴水成冰,自己身上這個大肚子蟈蟈,卻還嘟嘟直叫,何況一連三年如此,怎麽想也是個稀罕玩意兒,不過騎黑驢的怎麽知道我身上有只蟈蟈?在林子外邊聽到蟈蟈叫了?他聽說過關內有一路憋寶客,擅長望氣,也許自己這大肚子蟈蟈是只寶蟲,讓憋寶的盯上了!憋寶是個發財的行當,但是幹這一行會被財氣迷住心竅,故此貪得無厭。血蘑菇躲在東山林場這麽多年並非求財,不願多生事端,想盡快把這個憋寶的打發走,就冷著臉一搖頭:“你別在這兒挨凍了,我這個蟈蟈不賣!”老客愣了一愣,奇道:“你忙什麽?我還沒出價兒呢,怎就一口咬定不賣?”說話從黑驢上下來,纏著血蘑菇不放,價錢越開高越高。血蘑菇孤身一人,無親無故,根本用不著錢,這幾年唯一跟他做伴兒的,只有這個大肚子蟈蟈,更何況這蟈蟈當年在山裂子裏還救過自己一命。憋寶的老客越說,他越不想賣,一邊往前走,一邊搖著頭。老客忙牽上黑驢跟上來,皮笑肉不笑地說道:“老哥啊,就是個金蟈蟈,也得有個價兒不是?你後半輩子吃香的喝辣的,還留著它幹啥呢?”血蘑菇停下腳步,沒好氣地答道:“幹啥?啥也不幹,就揣身上聽響!沒它我睡不了覺!”老客以為這個林場看套子的脾氣挺倔,多半覺得有錢也沒地方用,又變戲法似的從褡褳裏一樣樣往外掏出東西,罐頭、煙卷、燒刀子、紅腸、蛤喇油,告訴血蘑菇盡管開口,他這褡褳裏要什麽有什麽,想什麽給什麽。這一來血蘑菇倒不好推托了,不是他貪圖老客給的那些個東西,如今他是老洞狗子?一個住小木屋看套子性格孤僻冷面寡言的老光棍兒,吃喝用度皆由林場供給,那個年頭的東西又全憑票證,掙的工資都沒地方用,要說給錢他看不上,那倒也還罷了,可是老客掏出這麽多山裏見不著的東西,他連眼皮也不眨一下,肯定會讓對方起疑。他本是殺人不眨眼的土匪,反正林場裏沒別人,有心一刀插了這個糾纏不休的老客,再把屍首往山溝子裏一扔!但是轉念一想,必須摸清了底細再下手,首先來人到底是不是憋寶的,其次是否還有同夥?血蘑菇動了殺人的念頭,目光略有閃爍,卻沒逃過老客的夜貓子眼。不過那個老客誤會了,還以為血蘑菇識破了憋寶的路數,只得說道:“也罷也罷,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我正是走南闖北到處憋寶的竇占龍,因見你這只蟈蟈非同小可,才不吝重金相求。既然讓你看出了門道,那便不瞞你說,你頂多拿它當個解悶的玩意兒,落在我手上,它能變出一座金山。實不如讓給我,我也不虧你,咱倆合夥發這個財!”

憋寶的竇占龍這句話一出口,血蘑菇如同聽到一聲炸雷,怎麽憋寶他不明白,發不發財他也不在乎,但是一聽到“金山”二字,立刻想到了金王馬殿臣。他在長白山轉了這麽久,始終找不到金王馬殿臣的蹤跡,窮年累月,一無所得,說不定憋寶的竇占龍有些手段,能夠找到那個天坑!血蘑菇心神激蕩,臉上卻不動聲色,撓著頭問道:“我這個大肚子蟈蟈能變出一座金山呢?”竇占龍見血蘑菇似乎動了貪念,忙說:“何止如此,你若信得過我,可隨我進山走上一趟,只是得按我說的來,我讓你幹什麽,你就幹什麽。”血蘑菇故作躊躇:“你不告訴我咋變出金山,我咋信得過你呢?”竇占龍發財心切,指天指地發誓:“不是我不肯明言,奈何憋寶的法子不能說破,總之你盡管放心,我竇占龍說一是一,說二是二,不給你變座金山出來,讓我頭碎頸折,死無葬身之地!”血蘑菇心想這個誓發得夠狠了,看來言下無虛,就眨麽著一只眼說:“那行吧,反正這數九隆冬林場裏沒啥活兒幹,我就跟你去一趟,瞧瞧那座金山……長啥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