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內爾 第七章(第3/4頁)

他突然覺得又興奮又得意。他可以有所作為——他就知道自己可以有所作為……

“弗農!”

賽巴斯欽在叫他。他起身,賽巴斯欽把他介紹給拉馬格認識。這位偉人既仁慈又有同情心。

“我對你的作品有興趣,”他說道,“我聽到這位年輕朋友對你作品的看法了。”他把手搭在賽巴斯欽肩膀上。“他非常敏銳,雖然年紀輕輕,卻鮮少出錯。我們再找時間見面,讓我聽聽你的作品吧。”

他走開了,弗農留在原地,興奮得發抖。他真的是那個意思嗎?他回到簡身邊,她在微笑,弗農坐下來,突如其來的一波沮喪緊接著狂喜而來。這有什麽好的?他被綁在西德尼舅舅跟伯明翰那裏,要是不把全部的時間、全部的心思、全部的靈魂都貢獻給音樂,你就不可能作曲。

他覺得受傷,感覺很悲慘,渴望得到同情。要是內爾在這裏就好了……總是能夠理解他的內爾親親。

他擡起頭,發現簡正注視著他。

“怎麽了?”她問道。

“我真希望自己死掉。”弗農苦澀地說道。

簡微微揚起雙眉。

“這個嘛,”她說道,“從這棟建築的頂樓跳下去,你就會死了。”

這實在不是弗農會料到的回答。他恨恨地擡頭看,但她那冷靜、仁慈的眼神讓他卸下心防。

“整個世界我只在乎一件事,”他充滿激情地說道,“我想作曲。我可以作曲。但我卻被綁在我痛恨的可惡行業裏。一天又一天地推磨!真是爛透了。”

“如果你不喜歡,為什麽要做?”

“因為我必須做。”

“我想,你其實是想做的——否則你就不會做了。”簡漠然地說道。

“我說了,我想作曲勝過世間的其他一切。”

“那為什麽你不做?”

“因為我沒辦法。我告訴過你了。”

他被她激怒了。她什麽都不懂。她對人生的觀點似乎是:如果想做任何事,就只要去做就好了。

他和盤托出一切:普桑修道院、音樂會、舅舅的提議,然後是內爾……

在他講完以後,她說道:“你真的是期待人生像童話故事呢!”

“你是什麽意思?”

“就是那個意思。你希望能住在祖傳的宅邸裏,娶自己心愛的女孩,變得極端富有,還要成為一個偉大的作曲家。我敢說,要是你全心全意去做其中一件,你也許有機會成功,可是你不太可能每個想望都到手的,你懂吧?人生可不是那種有大圓滿結局的小說。”

他一時之間覺得她簡直可恨,然而就算在心生恨意的時候,他還是被吸引了。他再度感覺到她歌唱時所創造的那種奇異情緒氛圍。他暗自想道:“一個磁場,就是這樣。”然後又想:“我不喜歡她。我怕她。”

一個長發的年輕男子加入了他們的談話。他是瑞典人,不過講得一口好英語。

“賽巴斯欽告訴我,你將會寫出前衛的音樂,”他對弗農說道,“我有關於未來的理論。時間只是空間的另一個維度;你可以在時間裏來回移動,就像在空間裏移動一樣。人有一半的夢境,是來自被擾亂的、對未來的記憶。而就像你會跟心愛的人分隔兩地,你也可能跟他們在時間上彼此乖隔,這是人間真正的、或是可能發生的最大悲劇。”

他顯然是瘋了,所以弗農沒去注意他,他對於時空理論並不感興趣;但簡靠過去攀談。

“在時間上彼此乖隔?”她說道,“我從來沒想過這一點。”

受到鼓勵的瑞典人繼續說了下去。他談到終極空間、平行時間。簡是否真的感興趣?她直視著前方,看起來不像是在聽。瑞典人繼續講平行時間時,弗農就逃走了。

他去找喬和賽巴斯欽說話。喬很熱衷地在講簡·哈丁。

“我覺得她棒極了。你不覺得嗎,弗農?她邀我去看她呢。我真希望可以唱得像她一樣。”

“她是演員,不是歌手,”賽巴斯欽說道,“演技很好。她的人生相當悲慘,之前曾跟雕刻家鮑裏斯·安卓夫同居了五年。”

喬更加有興致地瞥了簡一眼。弗農突然覺得自己既幼稚又粗魯,回想起那雙謎樣、略帶揶揄的綠眼睛,似乎又聽到那有趣又語帶諷刺的聲音,“你真的是期待人生像童話故事呢!”別再講了,那樣很傷人!

然而他又很渴望再見到她。

他該不該問她,他可不可以……

不,他不能……

更何況,他也難得到倫敦來……

他聽到她的聲音出現在他背後——那種歌手的、略微低沉嘶啞的聲音。

“晚安,賽巴斯欽。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