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喬治·格林 第四章(第2/5頁)

他從盒子裏拿出那顆鉆石,然後把項鏈套過她的頭上。她低頭看著精致的玫瑰色鉆石在胸前對著她閃爍。它的某種特質讓她入迷了。

他帶著她走到鏡子前面。她看見一個金發的美麗女人,非常冷靜又優雅。她看到波浪般層層疊疊的秀發,保養得當的手,點綴的柔軟蕾絲有如泡沫一般的家居長袍,細如蛛絲的絲質長襪,還有小巧的刺繡居家拖鞋。她看到那顆玫瑰色鉆石冰冷堅硬的美。

而在這些東西的後面,她看到喬治——仁慈、慷慨、給人美好的安全感……

親愛的喬治,她不可以傷害他……

親吻……說到底,親吻是什麽?你不必去想這些,最好別去想……

弗農……簡……她不會去想他們了。無論好壞,她已經做了選擇,或許之後偶爾會有不快的時候,不過整體來說,這樣會是最好的。這樣對弗農也是最好的,如果她不快樂,她也無法讓他快樂……

她溫柔地說道:“你真是太好了,送給我這麽美妙的禮物。按鈴叫人送茶來吧,我們在這裏吃。”

“這樣很好。不過你本來不是要打電話給誰嗎?我打斷你了。”

她搖搖頭。“不,”她說,“我已經改變主意了。”

弗農·戴爾致賽巴斯欽·萊文的信

寄自:莫斯科

親愛的賽巴斯欽:

你知不知道,在俄國一度有個傳說,是關於一只即將要來襲的“無名野獸”?

我提這個不是因為它有任何政治上的意義,(順便一提,這整個反基督的情緒騷動很古怪,不是嗎?)而是因為這讓我想起我自己對“野獸”的恐懼。自從來到俄國以後,我就常常想起“野獸”——我想弄清楚它真正的重要性在哪。

因為這之中有超越只是害怕一架鋼琴的意義。倫敦的醫生讓我對許多事情都眼界大開,我已經開始看出,我這輩子一直都是個懦夫。賽巴斯欽,我想你明白這一點,你不會用冒犯人的方式說出來,不過你有一次這樣暗示過,我會從種種事情面前逃開……我總是逃避現實。

然而現在重新思考這一切,我看出野獸是某種象征性的東西,不只是一個用木頭跟鋼弦做成的設備。數學家不是說嗎,未來跟過去同時存在,我們在時間中旅行,就像我們在空間中旅行一樣。不是曾有人主張,記憶只是心靈的一種習慣,只要我們學會訣竅,就可以往前記憶,就像往後回憶一樣?由我口中說出,聽起來就像胡說八道——可是我相信有某種類似這樣的理論。

我相信我們之中有些人確實知道未來,總是清楚地感覺到未來。

這就解釋了我們為什麽偶爾會退縮。命運給我們的負擔會變得很沉重,而我們自它的陰影下退縮……我試著逃離音樂——可是它抓住了我。它在音樂會裏逮到了我,就像是救世軍集會裏的那些人被宗教逮住一樣。

這是惡魔的召喚,還是神的旨意?若是後者,那它就是《舊約》裏那種要求絕對忠誠的神——我嘗試要抓住的所有事物都被掃開了,普桑修道院……還有內爾……

該死的,然後還剩下什麽?什麽都沒有,甚至連那個被詛咒的玩意本身都沒有了……我完全不想作曲。我什麽都聽不見,也感覺不到……它還會回來嗎?簡說它會的……她好像非常確定。她要我代為向你致上她的愛。

你的朋友
弗農

寄自:莫斯科

你這個善體人意的家夥,賽巴斯欽,竟沒抱怨我本來應該給你寫一封關於俄式茶壺、俄國整體政治情勢與生活描述的信。當然,這個國家處於要命的泥沼中,它還能是什麽別的樣子?但這裏非常有趣……

簡致上她的愛

弗農

寄自:莫斯科

親愛的賽巴斯欽:

簡把我帶來這裏是對的。重點一,不可能有人在這裏碰到我,然後開心地宣布我死而復生。重點二,從我的觀點來說,這裏大概是世界上最有趣的地方了。這裏是自由而輕松的實驗室,每個人都在嘗試著某些危險的實驗。整個世界似乎都純粹從政治的角度來關注俄國,經濟、饑荒、道德、缺乏自由、疾病等等……

但在惡行、汙穢與無政府狀態中,偶爾會產生令人驚訝的東西。俄國藝術思潮的整體趨勢很不同凡響……有一部分是你聽過最孩子氣的胡來,然而從中可以看出了不起的靈光,就像是乞丐的破衣服裏露出充滿光澤的肌膚……

這種“無名野獸”……集體人[1]……你有沒有看過共產主義革命的紀念碑藍圖?鋼鐵巨人?我告訴你,那很刺激想象力。

機械——機械年代……布爾什維克主義者真是崇拜跟機械有關的事物啊,而他們對此所知又那麽少!我猜想,這就是機械會讓他們感覺這麽了不起的原因。想象一個芝加哥機械技工,創作出一首活力十足的詩,把他所在的城市描述成“建築在螺絲釘上,電器動力機械化的城市,以螺旋形坐落在鐵盤上,隨著每小時敲響的鐘自轉……五千棟摩天大樓……”沒有別的東西比這更不符合美國精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