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喬治·格林 第四章(第3/5頁)

然而……你是否曾經把臉貼近去看某樣東西?只有那些不了解機器的人才看得見它的靈魂與意義……那“無名野獸”……是我的野獸嗎?我很納悶。

集體人——重新塑形變成一個龐大的機器……拯救古老民族的同一種群體心理,以不同形式再度出現了……

對人來說,生命變得太艱難、太危險。陀思妥耶夫斯基在他的書裏是怎麽說的?

“群眾會再度集結起來,接著再度臣服,然後永遠、永遠都會是這樣。我們會給他們一種平靜節制的幸福快樂。”[2]

群體心理……我很納悶。

你的朋友
弗農

寄自:莫斯科

我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裏找到其他段落了,我想這就是你說的那個。

“而且只有我們,我們這些守護奧秘的人,只有我們會不快樂。我們會有上億個快樂的孩子,而只有十萬個烈士,把決定善惡的詛咒攬在自己身上。”

你的意思,還有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意思是:總是會有人站出來留住那一線微光,因為熔接到大機器裏的群眾最後必定死滅,因為機器是沒有靈魂的,終究會變成廢鐵。

人崇拜石頭,才會建造巨石陣,而令建造巨石陣的人已然默默無聞地死去,巨石陣卻還屹立著。也可以反過來說,那些人還活在你我——他們的後代——之中,但巨石陣與它所代表的東西卻死了。會死去的事物長存不輟,能長存不輟的事物卻死去了。

會永遠存在的是人,(是嗎?這不會是毫無來由的自滿嗎?然而我們卻深信不疑!)所以機器後面必然有個人。陀思妥耶夫斯基這麽說,你也這麽說。可是話說回來,你們兩個都是俄國人,而身為英國人的我對此比較悲觀。

你知道那段來自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引文讓我想到什麽嗎?我的童年。格林先生的一百個孩子——還有普多、史卡洛跟崔伊,那上億人的代表……

你的朋友
弗農

寄自:莫斯科

親愛的賽巴斯欽:

我想你是對的,我以前從來沒想這麽多,過去我覺得這像是個毫無用處的練習。事實上,我不確定自己現在是不是還這樣看待它。

麻煩在於我沒辦法“用音樂說出來”。該死的,為什麽我不能用音樂把它說出來?音樂是我的工作,我比過去更確定這一點了,然而至今我什麽都沒寫出來……

這是地獄……

弗農

親愛的賽巴斯欽:

我沒有提到簡嗎?關於她有什麽可說的呢?她棒極了。我們兩個都知道這一點。為什麽你不自己寫信給她?

你永遠的朋友
弗農

親愛的賽巴斯欽:

簡說你可能會來這裏,我祈禱你真的會來。很抱歉有六個月都沒寫信給你——我從來不是擅長寫信的人。

你最近有喬的消息嗎?我很高興簡跟我在途經巴黎時曾去探望過她。喬很忠誠——她永遠不會告密,無論如何,我很高興她總算知道我的事。她跟我,我們從來不寫信給對方,從來也沒有……可是我很想知道你有沒有聽說什麽。我覺得她看起來不是很健康……可憐的喬——她把很多事情搞得一團糟……

你聽說過塔特林要為第三國際建立紀念碑的計劃嗎?建造方式是用一個以垂直斧頭與螺旋線構成的系統,連接三個大型玻璃室。借由特定的機械裝置,這些房間會永遠保持動態,但會以不同的速度運行。

而我猜想,他們會在玻璃室裏對一支神聖的乙炔吹管唱聖歌!

你還記得嗎?有一天晚上我們開車回倫敦,卻在劉易舍姆區那些有軌電車線之間的某個地方轉錯了彎;結果我們沒有進入文明地帶,反而從薩裏碼頭區的某處穿出來,透過那些臟亂房屋中間的空隙,我們看到了一種古怪的立體派繪畫——由起重機、霧蒙蒙的蒸氣和鋼筋所組成。你的藝術靈魂立刻就把它收藏起來,準備以後當成落幕前的最後一景(舞台上或許有其他正式稱呼)。

我的天啊,賽巴斯欽!你能夠建立起來的,是如何神奇壯觀的機械景觀——純粹的聲光效果——還有一群群有著非人面孔的人類——他們是“群眾”,不是“個人”。你心裏有類似那樣的景象,不是嗎?

那位建築師塔特林,說了某些我認為很好的話,但也說了很多胡言亂語。

“只有都會、工廠與機器的節奏,與群眾的組織聯合起來,才能帶給新藝術沖勁……”

他還發表了“機械的永存不朽”說法,這是目前唯一能令人滿意的闡述。

你應該知道關於俄羅斯劇場界的現況吧,因為那是你的工作。我想梅耶赫德就像他們說的一樣神奇。可是一個人可以把戲劇跟政治宣傳混在一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