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喬治·格林 第四章(第4/5頁)

不過,進到一個劇場,然後立刻被指揮著加入踏步的人群中還是很刺激的——來來回回,踩著精確的步伐,直到表演開始——而整個場景是由搖椅、大炮、旋轉木馬,還有其他只有老天知道的東西!它幼稚得像個嬰兒似的,很荒唐,然而你會覺得那個嬰兒掌握了某種危險卻有趣的玩具,要是在其他人手上……

賽巴斯欽,要是在你的手上……你是個俄國人,可是謝天謝地,你不是政令宣傳家,只是一個再單純不過的表演制作人……

都會的節奏——變得更加生動……

我的天,要是我可以給你音樂……我們需要的就是音樂。

還有“噪音管弦樂”——他們用工廠汽笛制造的交響曲!一九二二年在巴庫有一場表演,用上了大炮、機關槍、合唱團,還有海軍的霧號。真荒唐!是的,可是如果他們有作曲家的話……

沒有哪個女人對養育孩子的渴望,像我對創作音樂的渴望這樣強烈的。

然而我孕育不出音樂——一片荒蕪……

弗農

親愛的賽巴斯欽:

你來了又走,就像場夢一樣……我很納悶,你真的要做《一個惡棍智取三個惡棍的故事》嗎?

我才剛開始認識到,你怎麽讓各種事物取得驚人的成功。我終於認識到,現在你就是時代潮流。對,擁有屬於你自己的國家歌劇院——上天明察,我們是該有個國家歌劇院了。可是你想拿歌劇怎麽辦呢?那是老古董了,劇嘛總是死氣沉沉、荒謬的個人戀愛事件……

到目前為止,音樂在我看來就像是小孩子塗鴉畫裏的房子——只有四面墻跟一扇門,兩個窗戶和一個煙囪,就這樣而已了,你還能指望更多嗎?

無論如何,芬伯格[3]與普羅高菲夫[4]就比塗鴉畫好得多。

你記得我們以前怎麽樣粗魯地嘲弄“立體派”和“未來派”嗎?至少我記得——現在回想這件事,還真不敢相信當初你同意那些看法。

有一天在戲院裏,我看到了一個景象,那是個來自空中的大城市。尖塔翻轉過來,建築物彎曲了——讓水泥鋼鐵展現出異於常識的樣子!而生平第一次,我稍微了解了愛因斯坦所講的相對論是什麽意思。

對於音樂的形狀,我們一無所知……話說回來,其實我們對任何東西的形狀也都一無所知,因為總是有一邊是朝著空間開放的……

有一天你會知道我是什麽意思、知道音樂可以有什麽意義……我總是知道它是什麽意思……

我之前寫的那出歌劇是怎麽樣的一團糟啊!所有歌劇都是一團糟。音樂從來就不是被寫成有什麽具象性的意義。信手拈來一個故事,替它寫下描述性的音樂,就跟(在抽象的意義上姑且這麽說好了)寫一段音樂以後隨便找個能演奏它的樂器一樣地錯謬!要是斯特拉文斯基[5]寫下的是一段單簧管音樂,你甚至無法想象用別的樂器來演奏它!

音樂應該要像數學一樣——一種純粹的科學——不受戲劇影響,不受浪漫主義影響,而除了脫離觀念的聲音所導致的純粹情緒以外,也不應受任何情緒影響。

我心裏一直都知道這一點……音樂必須是絕對的。

當然,這並不代表我會實現我的理想。創造不受觀念影響的純粹聲音,是一種追求完美的計劃。

我的音樂會是機械裝置的音樂,我把修飾外表的工作留給你。這是編舞藝術的時代,而舞蹈編排的藝術性會達到我們做夢都無法想象的高度。我可以信賴你,我尚未完成的巨作在視覺方面就交給你了——然而從各方面來說,這巨作可能永遠不會寫成。

音樂必須是四維的——講求音色、音高、相對速度與周期性。

就算是現在,我也不認為勛伯格[6]有被世人正確地評價。那種幹凈利落、無休無止的邏輯,就是今日的精神。他,而且也只有他,具備無視於傳統的勇氣——追根究底,發現真理。

在我心中,他是舉足輕重的第一人,我認為我們應該普遍采用他的譜曲系統。總譜若要能被理解,這樣做是絕對必要的。

我反對他的地方,在於他對樂器抱持輕蔑的態度。他害怕成為樂器的奴隸。他讓樂器服侍他,無論它們聽不聽話都一樣。

我會把榮耀帶給我用的樂器……我要把東西給它們——它們一直想要的東西……

該死的,賽巴斯欽,音樂這奇異的東西到底是什麽?我所知的愈來愈少了……

你的朋友
弗農

我知道我很久沒寫信了。我一直很忙,忙著做實驗,試著找出“無名野獸”的各種表現手段。換句話說,在做樂器。金屬真是非常有趣——我現在正在處理合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