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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心想,這理由跟他聽過的每一個不相上下。顏斯用手指來回滾著杯子,歪著嘴笑了笑。

“關押候審一定是對我造成什麽影響了,因為我通常不談這些事的。你答應我不會跟我的朋友說。”

服務生過來對他們示意。

“來來來,已經開始了。”顏斯說。

“什麽東西開始了?”

服務生帶他們到餐廳後面,穿過廚房,走上一道窄梯。走廊上待洗的碗盤一籃叠著一籃,一個老嫗坐在椅子上對他們咧嘴笑,露出黑牙。

“檳榔,”顏斯說,“很討厭的風俗,他們一直嚼到腦袋爛掉,牙齒掉光。”

哈利聽見一扇門後面有人喊叫,服務生開了門,他們進入寬大無窗的閣樓。二、三十個男人站成一個窄圈,在那裏指手畫腳;折了角的鈔票在他們中間數著、傳著,快得讓人眼花撩亂。大部分的人穿白色衣服,有些穿著淺色亞麻西裝。

“鬥雞,”顏斯解釋,“私下安排的。”

“為什麽?”哈利得大喊才能讓他聽見,“我是說,我聽說鬥雞在泰國還是合法。”

“某個程度合法。當局準許改良形式的鬥雞,後趾爪要綁起來,才不會鬥死對方,而且有規定的時間長度,不是鬥到死為止。這裏是照傳統規矩經營,所以賭注沒有上限。要不要靠近一點?”

哈利遠遠高過前面那些男人,所以可以輕而易舉看到擂台。兩只公雞的毛色都是紅褐帶橘,頭一擺一擺,趾高氣昂地走來走去,看起來對對方絲毫不感興趣。

“要怎麽讓它們鬥起來?”哈利問。

“別擔心,那兩只公雞有深仇大恨,你跟我就算結仇都不可能到那種程度。”

“為什麽?”

顏斯看著他,“它們在同一個擂台,它們是公雞。”

接著,仿佛得到指令一樣,它們打了起來。哈利只看見翅膀拍來拍去,稻草漫天亂飛。那些男人瘋狂尖喊,有些還上上下下跳著。閣樓裏彌漫又苦又甜的怪味,是腎上腺素摻雜了汗水。

“看得到雞冠被剪開那只嗎?”

哈利看不到。

“那只會贏。”

“你怎麽看出來的?”

“我看不出來,我就是知道。開打之前我就知道。”

“你怎麽……”

“別問。”顏斯咧開嘴笑。

尖喊聲靜止下來,擂台上留下一只雞;有些人唉聲嘆氣,還有一個穿灰西裝的人氣得把帽子扔到地上。哈利看著那只公雞斷氣,羽毛底下有一條肌肉抽了一下,然後再無動靜。實在荒誕,剛才好像鬧劇一場,一團羽毛、翅膀、雞腿,和著尖叫聲。

一根染血的羽毛飄過他的面前。一個穿松垮長褲的人把那只雞抱走,一臉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另一只公雞已經再次昂首闊步起來,哈利總算看到分岔的雞冠了。

服務生帶著一叠鈔票走到顏斯旁邊。那些男人有的瞄了他一眼,有的點點頭,但誰都沒說什麽。

“你從來不輸的嗎?”他們回到餐廳以後,哈利問他。顏斯已經點了煙,叫了一杯幹邑白蘭地;陳年的四十度軒尼詩,服務生問了兩次才聽懂酒名。哈利很難想象這個顏斯就是昨晚他在電話上安慰過的那個顏斯。

“你知道為什麽賭博是病,不是職業嗎,哈利?因為賭徒喜歡冒險,他們活著、繼續呼吸,就是為了那股讓人戰栗的不安全感。”

他呼出大大的煙圈。

“我則是相反,為了消滅風險,我可以無所不用其極。你今天看到的我贏的那些錢,可是把我的成本和工錢全包了;那可不是小數目,你別不信。”

“但是你從來沒輸過嗎?”

“回報很合理。”

“回報合理?你是說夠讓賭徒遲早有一天把所有身家拿出來典當。”

“差不多這個意思。”

“可是如果你都知道結果,賭博的魅力不會少掉一些嗎?”

“魅力?”顏斯舉起那一叠鈔票,“我想這個夠有魅力了吧,可以替我買到這些。”他往身邊攤開手。

“我這個人比較單純,”他仔細看著雪茄的紅光,“好啦,我們就直說吧,魅力我是真的缺了一點。”

他爆出一陣驢叫似的笑聲,哈利只得陪笑。

顏斯瞥了一眼手表,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美國開市之前還有一堆事要做,最近真是亂成一團。回頭見了,我妹的事考慮一下。”

他走出門外,留下哈利坐著吸煙,考慮一下他妹妹的事。然後他搭出租車到帕蓬街,他不知道自己要找什麽,反正他走進一家Go Go Bar,差點要了啤酒,很快又走出去。他在柏雪鴻吃了蛙腿,老板過來用極差的英語說很想回諾曼底。哈利告訴他,他父親在諾曼底大登陸那天人就在那裏,這不算百分之百實話,但至少讓那個法國人高興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