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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觸碰。

親愛的,你上電視了。整面電視墻都是你。你的十二個分身踩著相同的步伐,色彩和深淺只有些許不同。你在巴黎走台。你停下腳步,擡高臀部。低頭看我一眼,臉上露出你學來的那抹充滿厭惡的冷淡神情,然後,你轉過身對我不理不睬。“拒絕”每次都管用。親愛的,這一點你很清楚,不是嗎?

一則新聞結束。十二個你露出十二個相同的嚴肅表情,讀出十二則相同的新聞。我看著二十四片紅色嘴唇開開合合,但你沒發出聲音,我愛你不出聲。

接下來是歐洲某地發生洪水的視頻。親愛的。你看,我們在街上涉水而過。我伸出手指在電視屏幕上替你畫了一個星形符號。電視是死的,但我感覺得到滿是灰塵的屏幕和我的手指之間產生的張力。那是靜電。被封住的生命。我的觸摸給了它生命。

親愛的,星星的一個尖角指向路口對面那棟紅磚大樓的人行道。我站在這家電視行裏,通過電視機之間的縫隙仔細觀看這個路口。這是奧斯陸一個繁忙的路口,車子在這裏經常大排長龍。但是從柏油路口散開的馬路今天只有兩條上有車。親愛的,這個路口有五條馬路交會。你一整天都在床上等我。做完這件事,我就立刻去找你。如果你喜歡,我可以從墻裏拿出那封信,輕聲念給你聽。”親愛的。我時時刻刻想著你,我仍能感覺到你的唇貼上我的唇,你的肌膚貼上我的肌膚。”

我打開店門,走出去。陽光像洪水般湧來。陽光。洪水。我很快就會回到你身邊。

莫勒從一大早開始就很不順。

昨晚他去拘留所把哈利領出來,今天早上又在胃痛中醒來,感覺自己的胃部有如一顆充氣過度的海灘球。更糟的還在後面。

早上九點的時候還算不錯,頗為清醒的哈利走進六樓犯罪特警隊裏四名負責個案策略分析的警探,以及昨晚被召回的兩位專業人員。

“各位早安,”莫勒開口,“我想大家都已經知道目前我們手上有兩個案子,可能都是命案,而且有跡象顯示兇手可能是同一人。簡而言之,這兩件案子看起來很像是我們大家都不希望發生的噩夢。”

莫勒把第一張膠片放上投影儀。“畫面左邊是卡米拉的左手,食指被切斷。畫面右邊是莉斯貝思的左手中指,這根中指是以郵寄方式到達我手上的。雖然我們沒有屍體可以用來比對,但貝雅特把這根中指的指紋拿去和威廉·巴裏家裏釆集到的指紋作比對,兩者相符。創造性的想法,貝雅特,做得好。”

貝雅特臉上一紅,用鉛筆敲著筆記本,假裝不受影響。

莫勒換上另一張膠片。“這是我們在卡米拉的眼皮下發現的寶石,一顆切割成星形的紅鉆石,有五個尖角。畫面右邊的戒指原本戴在莉斯貝思的中指上,大家可以看到,戒指上的鉆石顏色更淺,不過形狀同樣是星形的。”

“我們去查過第一顆鉆石的來源,”湯姆說,“什麽都沒查到。後來我們把照片寄往安特衛普市最大的兩家鉆石切割廠。他們看了之後,說這種切割手法可能源於歐洲某個地方,可能在俄國或德國南部。”

“我們聯系了世界上最大的未切割鉆石采購公司‘戴比爾斯’,找到一位鉆石專家,”貝雅特說,“根據她的說法,用光譜測定法和微斷層分析可以精準地辨別鉆石的來源。她今天晚上就會從倫敦飛過來協助我們。”

麥努斯·斯卡勒舉起了手。他是個年輕警探,剛加入犯罪特警隊不久。“長官,回到你一開頭說的話,我不明白,如果這是雙重命案,為什麽它會是噩夢?因為這樣一來我們要找的兇手不就從兩個變成一個了嗎?而且,我們所有的人不就可以一起合作了嗎?在我看來,這不是反而可以……”麥努斯聽見有人清了清喉嚨,聲音低沉。會議室裏的人全都轉頭往哈利坐的那把椅子上望去。

“再說一次,你叫什麽名字?”哈利問。

“麥努斯。”

“姓什麽?”

“斯卡勒,”麥努斯的話音裏露出不耐煩,“請你記住……”

“不,我不會記住,倒是我現在說的話你得記住。當刑警面對的是預謀殺人案,就拿這件案子來說,兇手行兇前經過了縝密的計劃,那麽刑警就知道兇手占有許多明顯的優勢。兇手可能銷毀了所有的刑事鑒定證據、制造看起來很穩固的不在場證明,以及拋棄兇器等等。不過有一件事,兇手可以說永遠躲不過刑警的調查,這件事是什麽?”

麥努斯連續眨了好幾次眼睛。

“動機,”哈利說,“很根本,對不對?我們就是要從動機著手調查。它非常根本,根本到有時我們會把它忘了。直到有一天,天上掉下來一個兇手,一個足以被稱作每個刑警噩夢的兇手,或是春夢,看你的腦袋喜歡哪一種。這個噩夢就是兇手沒有動機。或者說得更準確一點:這個兇手的動機是一般人無法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