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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五。靈言。

“你住在這裏嗎?”哈利心中無比驚訝。

他之所以無比驚冴,是因為門一打開,就發現眼前這位老婦人實在太像某人了。哈利凝視著那張蒼白老邁的臉,看見她眼裏有相同的冷靜和溫暖。最像的莫過於眼睛。當他確認她就是奧爾佳·希沃森時,哈利發現她連說話聲音也像。

“我們是警察。”哈利說,揚起警察證。

“哦?出了什麽事?”

奧爾佳那張長滿皺紋的臉流露出關切之色。哈利心想她關心的是不是別人?也許是因為哈利覺得奧爾佳實在太像某人了,才會覺得她關心的是別人。

“沒出什麽事,”哈利直接回答,同時搖了搖頭。“我們可以進來嗎?”

“當然。”奧爾佳打開門,讓到一旁請他們進屋。哈利和貝雅特踏進了門。哈利閉上眼睛,屋子裏有液體肥皂和老舊衣服的氣味。他睜開眼睛,看見奧爾佳正盯著他,嘴角帶有一抹疑惑的微笑。哈利回以微笑。奧爾佳不可能猜到哈利期待她給他一個擁抱,拍拍他的頭,輕聲說爺爺準備了意外驚喜,正在等他和妹妹。

奧爾佳領著他們走進客廳,客廳裏沒有人。公館裏共有三間客廳,一間接著一間,天花板飾有環狀花紋和玻璃王冠,裏面有許多優雅的古董擺設。家具和地毯都已老舊,但纖塵不染,整整齊齊。沒想到這套房子只有一個人住,竟然能收拾得如此整潔。

哈利納悶自己為什麽要問奧爾佳是不是住在這裏,是因為她開門的方式,還是因為她同意讓他們進屋?無論如何,他心裏多少預期會看見一個男人,看見一家之主。但國家戶政局的資料是對的,奧爾佳一個人住在這裏。

“請坐,”奧爾佳說,“喝咖啡嗎?”

這句話聽起來更像是乞求而不是提議。哈利侷促不安,清了清喉嚨,不確定要在談話開頭還是結尾表明來意。

“好啊。”貝雅特微笑說。

希沃森老太太報以微笑,拖著腳走進廚房。哈利對貝雅特露出感謝的表情。“她讓我想起……”哈利說。

“我知道,”貝雅特說,“全都寫在你的臉上,我奶奶也有點像她。”

“嗯。”哈利說,舉目四顧。

客廳裏並未擺放很多家庭照片,只有兩張褪色的黑白照片中有幾張熱切的臉龐,看起來是二戰前拍的。另外還有四張照片,照片中是同一個男孩,只是處於不同的年齡階段。在青少年階段的照片裏,男孩臉上有雀斑,留著六十年代的時髦發型,一雙眼睛就像走廊裏的泰迪熊那般,臉上的微笑是真實的微笑,不像那個年齡的哈利,在相機前只能痛苦地勉強擠出一絲微笑。

希沃森老太太回到客廳,手裏端著托盤,坐了下來,斟上咖啡,擺上放著瑪麗蘭牌餅幹的盤子。哈利等貝雅特稱贊完咖啡才開口。

“希沃森夫人,你有沒有在報紙上讀到最近奧斯陸有年輕女子被謀殺的新聞?”

奧爾佳搖了搖頭,“我看到報紙標題了,就在《晚間郵報》頭版,一眼就能看到,可是我沒有細讀。”她微笑時,眼睛周圍的皺紋來回移動。“而且我只是個老小姐,不是什麽夫人。”

“抱歉,我以為……”哈利朝那幾張照片看了一眼。

“對,”奧爾佳說,“那是我兒子。”

一陣靜默。微風送來遠處的犬吠聲和鏗鏘的播報聲,說十七站台開往哈爾登市的列車就要開車了。風很輕,幾乎沒能吹動陽台門前的窗簾。

“哦。”哈利端起咖啡想喝,卻覺得還是說話為好,遂又放下杯子。“我們有理由相信殺害這些年輕女子的是個連環殺手,而這個連環殺手接下來的兩個下手目標是……”

“希沃森夫人,這餅幹真好吃。”貝雅特突然插話,嘴裏滿是餅幹。哈利看著貝雅特,滿臉困惑。陽台門外傳來火車進站的嘶嘶聲。

希沃森老太太微微一笑,笑容帶有一絲迷惑。“哦,只是買來的餅幹罷了。”她說。

“讓我再從頭說一次,希沃森夫人,”哈利說,“第一,我想說您不必擔心,我們已經掌控了局面。第二……”

“謝了。”哈利說。他們走在施懷歌德街上,經過庫房和低矮的工廠廠房。這些建築跟弗勒公館的花園磚房形成強烈對比,使得弗勒公館看起來像是黑色碎石中的一塊綠洲。

貝雅特微微一笑,沒有臉紅。“我只是覺得應該避免對她造成太大的心理壓力,說話不妨繞點圈子,用比較溫和的方式告訴她。”

“是,我聽說過這種方式。”哈利點燃一根煙,“我一直不太會跟人說話,我更會聽人說話,也許……”他突然住口。

“也許什麽?”貝雅特說。

“也許我變得有點不敏感,也許我不再想在乎那麽多,也許我該去……做點別的事。你可以開車嗎?”哈利把鑰匙拋過車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