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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日。晚。美妙的胡扯。

“希望你喜歡伊吉·帕普。”哈利說,把斯文銬在四〇六室窗戶下面的電暖器上。“我們暫時只有他可以看。”

“這就不錯了,”斯文擡頭看著海報說,“我在柏林看過伊吉和醜角樂隊的表演,那時候這張海報的主人應該還沒出生吧。”

哈利看了看表:一點十分。湯姆和手下可能已經去他在蘇菲街的家查過了,現在可能在清查飯店。哈利無法得知他們到底還剩多少時間,他癱坐在沙發上,用雙手抹了抹臉。這個該死的斯文!

計劃原本很簡單,只要找一個安全的地方,打電話給莫勒和克裏波刑事調查部部長,讓他們在電話上聽聽斯文的證詞,然後再給他們三小時的時間逮捕湯姆,不然哈利就打電話去報社,投下炸彈。一切非常簡單。哈利和斯文只要守在原地,直到確定湯姆被關進牢裏就可以了。然後,哈利就打電話給《晚間郵報》的記者羅傑,叫他打電話去找克裏波刑事調查部部長,請他對湯姆被捕之事發表意見。等這件事公諸大眾,哈利和斯文再爬出他們躲藏的洞穴。

如果不是斯文這一手,事情原本十分簡單。

“如果……”

“你想都別想,霍勒。”斯文看都沒看哈利一眼。

該死的斯文!哈利看了看表。他知道自己必須停止看表。他必須屏除時間元素,理清思緒,重新布陣,看現下這個情況還有什麽辦法可以想。可惡!

“好吧,”哈利說,閉上眼睛,“告訴我你的故事。”

斯文傾身向前,手銬叮當作響。

哈利站在打開的窗戶旁抽煙,聆聽斯文的故事。斯文從十七歲那年第一次見到父親說起。“我母親以為我去了哥本哈根,其實我是去柏林找他。他住在提爾公園附近的大房子裏,那裏也是大使館的所在地,房子裏有看門狗。我說服園丁陪我走到前門,然後按下門鈴。他打開門,我們面對面看著彼此,就好像站在鏡子前一樣,我們只是站在那裏,目瞪口呆地看著對方。我甚至不需要自我介紹。最後他開始流淚,擁抱了我。我跟他一起住了四個星期。他結了婚,有三個小孩。我沒問他做什麽工作,他也沒告訴我。他妻子蘭蒂患了不治的心臟疾病,住在阿爾卑斯山的某個高級療養院裏。這聽起來像是愛情小說裏的橋段。我還問過他幾次,問他是不是看了愛情小說才這樣安排的。毫無疑問,他愛蘭蒂,或者說得更準確一點,他沉浸在愛河裏。當他說起蘭蒂就要死了,聽起來就像是在女性雜志上可以讀到的內容一樣。一天下午,他妻子的一個女性朋友去他家做客,我們一起喝茶,他說命運把蘭蒂送進他懷裏,他們那麽相愛,愛得毫無保留,因此命運懲罰他們,讓她的生命提前凋零,但她美麗的容顏卻沒有失去半點光彩。他說這些的時候,臉不紅氣不喘。那天晚上,我睡不著,走下樓梯去酒櫃裏找東西喝,卻看見他的一個女友溜出他的寢室。”

哈利點了點頭。晚風是否變得凜冽?還是他心理作用?斯文換了個姿勢。

“白天只有我一個人在家。他有兩個女兒,一個十四歲,一個十六歲,名叫芭蒂和愛麗絲。對她們來說,我的出現當然非常刺激,竟然從天上掉下來一個同父異母的哥哥。她們都愛上了我,但我選擇了更小的芭蒂。有一天她提早放學回家,我帶她進了父親的臥室。事後她要換下沾了血跡的床單,我把她趕出去,鎖上房門,把鑰匙交給園丁,請園丁拿給我父親。隔天早上吃早餐的時候,我父親問我要不要替他工作,這就是我會踏進鉆石走私這一行的原因。”斯文停了下來。

“剩的時間不多了。”哈利說。

“我負責的是奧斯陸的部分。除了早期失手過幾次,被判兩次有條件緩刑之外,我可以說完全勝任這份工作。我的專長是通過機場海關。通關非常簡單,只要穿著體面,看起來不害怕就好,而我真的一點也不害怕,我根本就無所謂。我以前還常戴上神父的硬領,當然這個把戲太明顯了,可能會立刻引起海關人員的注意,但重點是你必須知道神父走路的樣子,知道他們如何梳理頭發、穿什麽樣的鞋子、握住雙手的方式、會有什麽樣的臉部表情。只要學會這些,幾乎不會有人攔你。海關可能還是會起疑,可是攔阻神父的門檻比較高,他們如果讓留長發的嬉皮士通過,卻攔下神父檢查行李,結果什麽都沒發現,一定會引來民怨。海關跟其他政府單位沒有兩樣,他們希望給社會大眾正面的印象,讓大家認為他們能做好分內工作,雖然這個印象是錯誤的。

“我父親在一九八五年死於癌症。當時蘭蒂的不治之症依然不治,但病情沒有糟到無法讓她飛回柏林接管我父親的事業。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發現我奪去了芭蒂的貞操,但我很快就沒了工作。她說他們不想再繼續經營挪威的生意,但她也沒派給我其他工作。我在奧斯陸過了幾年無業遊民的生活,然後搬到布拉格。鐵幕落下之後,布拉格成了走私客的天堂,我能說一口流利的德語,在布拉格很快就找到了立足之地。我賺錢很快,花錢也很快。我交朋友,但不會跟任何人深交。跟女人也一樣,我不需要,你知道為什麽嗎,霍勒?因為我從我父親那裏遺傳到一個天賦,我有一種可以讓女人愛上我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