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樓裏的散步者(第3/12頁)

這種古怪行為持續了兩三天後,三郎又有了新的發現。沒有長性的他,剛過三天便對壁櫥裏的床鋪失去了興趣。閑來無聊,他就在周圍墻壁和觸手可及的天花板上隨意塗鴉,卻突然發現,頭頂正上方的一塊天花板像是忘記釘釘子了,有些松動。三郎心下疑惑,便用手向上推了一下,推是推上去了,不過奇怪的是,板子上明明一個釘子都沒有,卻像裝了彈簧似的,一松手,就又落回了原處。感覺像是有什麽東西在上面壓著。

哎呀,莫非這上面有什麽活物?該不會正好盤著一條大青蛇吧?三郎瞬間覺得毛骨悚然,不過轉念一想,就這樣逃出去又有些可惜,便再次用手試著推了推。這下不但感覺沉甸甸的,板子一動,上面還傳來什麽東西骨碌碌滾動的悶響。三郎越發感到奇怪。於是他心一橫,用力一推,把板子掀了開來。這時,只聽頭頂喀啦作響,突然掉下一個東西。三郎吃了一驚,幸好他迅速閃身一躲,否則可要被砸中受傷。

“什麽呀,真無聊!”

他還期待會有什麽不同尋常的東西掉下來呢,結果卻大失所望。那只不過是個比腌菜石略小一些的石塊。仔細考慮一下,這也沒什麽可奇怪的。應該是為了方便電工在閣樓裏爬進爬出,故意留的一個出入口。為了防止灰塵之類的落入壁櫥,才用石塊將其壓住。

簡直就是一出鬧劇。不過,鄉田三郎卻借由這出鬧劇,發現了一件絕妙的趣事。

他定定地盯著自己頭上那個像是洞穴入口的大洞看了好一會兒,突然生出一股好奇心來,閣樓裏面究竟是副什麽模樣呢?他小心翼翼地把頭探進洞裏,四下張望。當時恰好是早晨,太陽已經照到了屋頂上,一縷縷光線從瓦片縫隙間透進來,像大大小小無數個探照燈似的,射入空曠的閣樓裏,出乎意料的明亮。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根頂梁木,又粗又長,像一條巨蟒橫亙其上。四周雖說明亮,但畢竟是在閣樓裏,遠處有些看不真切,加之房子結構狹長,頂梁木實際也很長,給人一種仿佛要延伸至朦朧遠方的無窮無盡之感。與頂梁木成直角的無數條椽木,看上去就像蟒蛇的肋骨,順著房頂的傾斜角度,一條接著一條地向兩側伸將出去。僅僅這幅景象就已經足夠震撼了。此外,為了支撐閣樓,椽木上還垂下無數根吊杆,讓人感覺仿佛置身於鐘乳石洞之中。

“真壯觀!”

粗略環視閣樓內部一圈之後,三郎情不自禁低聲贊嘆道。對於病態的他來說,這世上普通的有趣之物毫無吸引力,像這種常人不屑一顧的東西,反倒充滿了無窮魅力。

自那日起,他便開始了“閣樓裏的散步”。不分晝夜,一有時間,就像只賊貓似的,躡手躡腳地在頂梁木和椽木之下穿梭。幸運的是,這棟房子剛剛建成,閣樓裏還沒有蜘蛛網,也未積上灰塵,連老鼠爬過的痕跡都見不到,完全不必擔心弄臟衣服或手腳。他便直接穿件襯衫,隨心所欲地在閣樓裏遊來蕩去。時值春季,雖說是在閣樓裏,卻也不冷不熱,十分舒適。

3

東榮館的房子是那種常見的寄宿屋格局,房間呈四方形排列,中間圍著一個庭院。所以閣樓裏也是同種形狀,沒有所謂的盡頭。他從自己房間上方的閣樓出發,遊走一圈,便又能回到原地。

閣樓下方的各個房間都被厚重的墻壁隔開,進出口也都上了鎖,可一旦爬到閣樓裏,就成了一個絕對開放的空間。隨心所欲,想去誰的棚頂就去誰的棚頂。像三郎房間那樣壓著石塊的位置其他還有許多,只要他想,便可從那裏潛進別人的房間,甚至可以行盜竊之事。若是從走廊潛進房裏偷東西的話,正如先前所說,房子的方形格局會使人暴露在四面八方的視線之下,而且不知何時就會有其他房客或女傭經過撞見,非常危險。不過經由閣樓這條密道,就絕對不會有危險。

另外,從閣樓裏還可以隨意窺視他人的秘密。雖說是新建成的房子,但寄宿屋一般用料簡易,閣樓裏到處都是縫隙——待在房間裏雖然察覺不到,在漆黑的閣樓裏一看,縫隙驚人的多——甚至偶爾還會出現木節孔。

發現閣樓這個絕妙的舞台後,那個早已被遺忘許久的犯罪癖好,不知何時又重新浮現在三郎的腦中。借由這一舞台,絕對可以做到比當時更加刺激的“犯罪遊戲”。一想到這裏,他便喜不自禁。如此有趣的遊戲就在咫尺,自己為何直到現在才發現呢?三郎如妖魔一般在黑暗世界中徘徊,從縫隙中逐一窺探東榮館二樓近二十個房客的隱私。僅這一件事,就令他無比欣喜。他甚至久違地感受到了生存的意義。

為了使“閣樓裏的散步”更加有趣,三郎不忘首先在衣著裝束上進行改變,把自己打扮成一個真正的罪犯。深茶色緊身毛織衫,配套褲子——可能的話,他本想打扮成過去在電影裏見過的女賊模樣,身穿全包式黑色緊身衣,不過手頭沒有,只得將就著……穿上襪子,戴上手套——不過閣樓裏的木材做工粗糙,根本不必擔心會留下指紋——手裏握上一把槍……雖然如此打算,不過客觀條件不允許,只好握上一支手電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