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射

“等一下,親愛的,我心愛的人剛走進客廳,”波拉·帕裏斯對著她那玫瑰灰的電話說著,“喔,埃勒裏,請坐……不,親愛的,你在套我,這一位是個堅毅不屈的男人,他有銀色的眼睛,我選擇了他。明天再打電話給我討論嘉寶的事。克勞福德把她的新頭飾掛在令人心動的美國小姐身上時,我希望你能捕捉到那個片段。”

就這樣,她的正經工作好萊塢隨筆的專欄結束了,帕裏斯小姐掛上電話,嘟著嘴轉向奎因先生。聰明的奎因先生以逆反心理學的示愛方式,治療了帕裏斯小姐對同性戀的恐懼症,或是病態的人群恐懼症。病患很快地向治療屈服,然而更糟的是,這也同樣感染了治病的醫生。

“我真的相信,”令人憐愛的病患喃喃說道,“我需要追加治療,奎因醫生。”

所以這可憐的家夥心不在焉地給了帕裏斯小姐一個追加治療,事後他擦掉嘴巴上的唇膏。

“不要啦,”帕裏斯小姐挑剔地說,擋開他,仔細端詳他沮喪的表情,“埃勒裏·奎因,你又一團糟了。”

“好萊塢,”奎因先生低語,“上帝遺忘的地方。沒有邏輯。脫軌的宇宙。混亂常駐之地。波拉,你的好萊塢快把我逼瘋了!”

“可憐的家夥,”帕裏斯小姐輕聲吟唱,並把他拉到寬大的楓木靠背椅上,“告訴波拉關於這鬼地方的事。”

就這樣,帕裏斯小姐溫軟的雙臂環繞著他,奎因先生放松了自己。似乎是他工作的麥格納影棚——他的靈魂受到特許的地方,要他編寫一出關於賽馬情節的新劇本。當然是一出懸疑劇,因為奎因先生應該是懂得犯罪事件的人。

“五十個劇作家把他們所有的時間和金錢耗費在追逐馬匹上,”奎因先生苦澀地抱怨,“當然他們要在那些對賽馬一無所知的奴隸中挑出一個來。波拉,我完了。”

“你不懂賽馬?”

“我對賽馬沒興趣。我從來沒看過賽馬,”奎因先生固執地說。

“真想不到!”波拉肅然起敬地說道。然後她默然了,過了一會兒,奎因先生在她的懷抱中扭動,並以指責的語氣說道:“波拉,你在想事情。”

她親吻他並跳下靠背椅。“你時態用錯了,親愛的,是完成式,我已經‘想完’事情了!”

他們開車前往一片黃綠相間的鄉下牧場時,波拉告訴他關於約翰·斯科特的一切。

斯科特是個粗壯的蘇格蘭人,他的臉龐一如他故鄉的石南一樣崎嶇不平,個性也同樣陰郁。他的牧場內除了馬匹漫步吃草的地方之外一片荒涼,這樣的地方也證明了他的衰敗,他曾經因為豢養純種馬賺了兩筆錢,卻因賽馬和賭馬全輸光了。

“老約翰從來就無法忍受賽馬的欺騙行為,”波拉說道,“他開除了威德·威廉姆斯,他有過的最佳騎師,使他被國內所有正規比賽所摒棄,所以後來威廉姆斯成為一個馬鞍師傅還是什麽的,就只是因為其他雇主可能一笑置之的小過錯。然而,這個前後不一的老傻瓜,幾年後給了威廉姆斯的兒子一個工作,懷蒂將駕馭約翰最好的馬,一匹名叫‘危險’的馬,參加下周六的障礙賽。”

“你說的是這裏每個人都在談的十萬元聖塔安妮塔障礙賽嗎?”

“沒錯。不管怎樣,老約翰擁有一個小牧場、‘危險’、他的女兒凱瑟琳還有一些只會輸的馬匹。”

“到目前為止,”奎因先生補充說明,“聽起來像是一部B級電影的開頭。”

“只不過,”波拉嘆道,“這並不有趣。約翰真的有困難了,如果懷蒂不能讓‘危險’贏得障礙賽,這就是約翰·斯科特的末路了……說到路,我們到了。”

他們轉進一條臟兮兮的小路,一路塵土飛揚地駛向一幢搖搖欲墜的牧場房舍。道路坑坑窪窪,圍籬荒廢,草地也因缺少整理而疏密不均。

“有了這麽多麻煩事,”埃勒裏微笑道,“我想他不會願意幫我上五節簡單的賽馬課的。”

“碰到一個對賽馬一竅不通的成年人,會讓這老人開懷大笑,老天知道他很需要的。”

一個墨西哥廚子帶著他們到了斯科特的私人跑道,他們看到他倚著松垮垮的欄杆,眯著眼凝視著遠方彎道處卷起的塵土。他粗大的手緊緊握著一個秒表。

一個穿高筒靴的男人坐在兩碼外的欄杆上,膝上擺了一把獵槍,不經意地指著一個衣冠整齊、有點外國人樣子的男人頭部,他正對著斯科特亂蓬蓬的後腦說話。那個衣冠整齊的男人坐在一輛閃閃發光的敞篷車裏面,旁邊則是一個表情嚴肅的司機。

“我的提議你懂了吧,約翰?”衣冠整齊的人露齒一笑問道,“你懂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