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元子照著先前記下的號碼撥打電話。“醫科進修班”有公司總機號碼,但島崎澄江告訴她的卻是理事長室的專線電話。

她之所以選在上午十一點以前打電話,是因為聽說這段時間橋田常雄會在辦公室裏。澄江說,橋田經營醫科大補習班,平常十分忙碌,只有這段時間會待在辦公室。

接聽電話的是一名男子,不是橋田,可能就是澄江所說的橫井組長吧。澄江曾說:“橋田先生時常外出,您請橫井組長代為轉告,橋田先生很快就會回電聯絡。”

“您好,我住在銀座,敝姓原口,請問橋田在嗎?”

“銀座的原口小姐?”

“是的。”

男職員略帶質疑地想回問什麽,但隨即說“請您稍等一下”,便將電話轉接給橋田。

“喂喂。”這回是如假包換的橋田的混濁的聲音。

“橋田先生?我是卡露內的元子,您好!”元子笑著打招呼。

“噢,原來是媽媽桑你呀?橫井組長說,銀座有個姓原口的小姐來電,我還以為是誰呢。”

“好久沒向您問候了。”

“是啊,好久沒聽到媽媽桑的聲音了。”

“我一直期待您來店裏捧場,您最近卻很少光臨,我們店裏的小姐都很想念您呢。”

自從橋田在Y飯店和“替身”島崎澄江發生肉體關系之後,便很少到元子的店光顧。難不成像橋田這般厚顏無恥之徒也會羞於見到元子?

電話中聽起來他似乎有點難為情。他低聲說:“哎,要怎麽說呢⋯⋯”

“我知道您平日事業繁忙,所以我簡單說明一下想跟您談的事。”元子的聲音變得認真起來。

“你請說。”

“不好意思,有件事情我想請您幫忙,能否在什麽地方與您見面。”

“談到媽媽桑你的事,我便無從招架,總覺得又要被騙呢。哈哈哈⋯⋯”橋田這番話意有所指,暗示元子在Y飯店搞替身一事。

“我想說的多少跟那次的事有點關系。”

“咦?”

“是有關澄江的事。”

“什麽?”

橋田頓時說不出話來。看來他沒想到元子會為此打電話來,因而有點意外。

“她⋯⋯”橋田怕旁邊有人,沒說出澄江的名字,只低聲地說,“她是不是跟你說了什麽?”

橋田說得很小聲,但語氣非常認真。

“是的,她找我商量了許多事情。”

話筒那端的回話聲斷斷續續,橋田似乎有點措手不及,陷入短暫的沉默。他可能在思忖,澄江有事想說,為什麽不親自說明呢?為什麽要托元子相告呢?澄江和元子之間到底是什麽關系?難不成自她在Y飯店當替身之後,她們倆就變得無所不談了?

“這件事很急嗎?”橋田再次開口,語氣平穩了許多。

“我希望盡早把這件事談清楚。”

“好吧,那請你立刻到這裏來。”

“您說的‘這裏’,是指什麽地方?”

“我的補習班。請你來理事長辦公室。”

“什麽?”

元子感到意外。她才剛提到澄江的事情,橋田便公然地請她到他經營的補習班。方才,她在電話中問“能否在什麽地方與您見面”,主要是考慮到他的立場,但橋田卻反其道而行。

“我可以去貴校拜會嗎?”元子不由得反問道。

“當然可以。理事長辦公室只有我在,若有旁人在場,你來之後,我會把他請走。”

“⋯⋯”

“反正要見面,你不如現在就來。下午我跟人有約還得出門呢。”

“那麽我就不客氣造訪了。”元子下定決心說道。

“你知道地點嗎?”

“知道,在新宿區喜久井町二一六號。”

“從大久保前往飯田橋途中,有個叫‘若松町’的公車站,從那裏往北下了坡路,盡頭就是喜久井町。本校正位於早稻田大道的南側,你只要在那一帶詢問,很快就可以找到。”橋田詳細地說明地理位置。

“我知道了。現在去的話,大概十二點就會到達。”

“我等你。”

掛上電話之後,元子揣摩橋田的心情。他正想著他跟澄江的情事吧。

看來澄江是要向他要錢,否則不可能由元子出面。果真這樣的話,與其在“密室”裏密談,倒不如在自家補習班的理事長辦公室商談還來得容易處理。在自家地盤上,難纏的事情也可輕易解決——橋田大概會這樣想吧。

元子進而推想橋田的心理狀態。他可能認為在Y飯店與替身歡好一事成了把柄,因為他原本看上元子,後來卻隨便跟替身上床。這種毫無原則、只要是女人便來者不拒的卑鄙心態,不由得成為對元子的內疚感,所以他才不好意思另約其他的地點見面。把她請到自家地盤來,那種半公開的場合和氣氛能免除尷尬。確切地說,一般人碰到這種情形無不驚慌失措,而橋田卻反其道而行,正面迎戰,這一點讓她深切感到橋田果真是厲害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