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0 水族館

房地產拍賣明天開始,所以我們有一個漫長的下午與晚上可以出去轉轉,麗塔稱其為“白來的時間”。可這稱呼似乎有誤,因為實在太燒錢了,根本不“白來”。我們跟著麗塔走在舊基韋斯特島的街道上,就連買的瓶裝水都和機場的價格一樣高,更別說冰激淩、5美元一包的餅幹、太陽鏡、防曬霜、帽子、T恤衫與正宗的基韋斯特涼鞋了。我開始覺得自己像一台便攜式自動取款機。以我現在掏錢的速度來看,等到晚上睡覺時,我們就會身無分文了。

然而麗塔絲毫沒有收斂的意思。她顯然在迫使我們全部陷入購買高價商品並最終破產的譫妄之中,決意使我喪失最後的底線——把返程回家的油錢都花出去。她甚至還拖著我們走進一家門口對著人行道的吵鬧酒吧,並在裏面點了兩杯邁泰雞尾酒與兩杯果汁朗姆酒。看到賬單時,我發現上面的價格都夠8個人在高級餐館共進晚餐了。我喝了一口塑料杯裏的飲料,插在粉紅色雪泥上的小紙傘差點兒戳到我的眼睛。麗塔還讓阿斯特拿著她的手機給我們倆照相——兩人站在一只大塑料鯊魚前,手舉著邁泰雞尾酒。

酒喝完了我都沒嘗出任何酒味兒。由於喝得太快,冰涼的飲料令我頭疼片刻,一陣暈眩。我們慢步走在迪瓦勒街上,琢磨著如何用更具獨創性的方式揮霍更多錢。隨後,我們沿迪瓦勒街另一側趕去馬洛裏廣場,剛好碰上一個風格更自由的花錢活動——傳說中的日落慶典。麗塔給科迪與阿斯特幾張鈔票,敦促他們把錢扔給那些表演變戲法、吞火、雜技與其他渾水摸魚的把戲的人——這時,一切達到高潮。一個操著奇怪外國口音的人尖叫著強迫一群家貓跳過火圈,麗塔二話不說將10美元塞到對方伸出的手中。

我們在一個號稱提供最鮮海產的迷人餐館共進晚餐。店裏沒有空調,所以我希望食材真的很新鮮。盡管頭頂的吊扇一直在旋轉,餐館裏依舊悶熱難耐。在野餐風格的大桌子旁坐了5分鐘後,我發現自己被粘在了長椅上。然而我們等了45分鐘服務員才上菜,做菜的油幾天前估計用過一次,所以賬單出來時我實在無法抗議,畢竟這頓飯的總價才不過是一輛新奔馳的首付價。

周圍的溫度始終沒有減退,人群越發喧鬧,而我的錢包越來越癟。等我們步履蹣跚地回到酒店時,我已滿身大汗,頭暈耳鳴,腳上還多出三個水泡。我很久沒像今天這樣在外面玩了。我癱坐在酒店房間——套房——的椅子上,再次想起自己不喜歡出門的理由。

我沖了個澡出來,盡管神清氣爽,但身心俱疲。科迪與阿斯特早已安坐在電視機前看電影,莉莉·安在床上睡得香甜,麗塔則坐在桌前瀏覽明天的拍賣房清單。她皺著眉,不時在空白處塗塗寫寫。我剛上床便立刻進入夢鄉。夢中,鈔票在我眼前手舞足蹈,與我揮手道別。

第二天一早我睜開眼,外面的天還沒有亮。麗塔又坐到桌邊——或者說一直坐在那兒——翻看拍賣房清單,在便簽本上寫寫畫畫。我看了一眼床頭的鬧鐘,5點48分。

“麗塔。”我的聲音介乎嘶啞與含糊之間。

她沒擡頭。“我得按30年分期的固定利率把這些都算一遍,”她回答道,“要是我們能通過埃內斯托兄弟公司貸款,或許可以享受更低的利率,但那樣需要支付借款手續費。”

對剛睡醒的我來說,這話信息量太大了點兒。我又閉上了眼,可惜剛要睡著,莉莉·安便躁動起來。我睜開一只眼看向麗塔,她假裝沒聽見莉莉·安的哭聲。這是已婚人士的暗號:親愛的,這事兒你來做。於是我與回籠覺道別,起床給莉莉·安換了片尿布,又給她沖了瓶配方奶粉。等我做好一切,莉莉·安明確表示她已經睡醒了,我想去睡覺這事兒徹底沒戲了。

酒店大廳的指示牌寫著6點開始供應早餐。既然不能睡回籠覺,我決定好好利用這段時間,喝杯咖啡,吃份流水線制作的丹麥面包。我穿好衣服,手裏抱著莉莉·安,走向門口。

剛跨進客廳兩步,一個金發小腦袋從折疊沙發上的毯子裏探出來。“你去哪兒,德克斯特?”阿斯特問。

“去吃早餐。”

“我們也想去。”說著她和科迪從被子裏蹦起來,跳到地板上,仿佛他們一早便將自己裝進魚雷發射管,就等我遊過去沖向我。

等他倆穿好衣服,麗塔也出來了。她本想看看客廳裏在大驚小怪些什麽,但隨後決定和我們一起去吃早餐。於是我試探性邁向房門與咖啡的第一步,在10分鐘後變成了全家人一同向餐廳進軍。

除了我們,餐廳裏只有兩個人:兩名中年男子,看樣子像是來這兒釣魚的。我們盡可能坐在離電視相對較遠的地方,開始盡情享用好得出奇的自助餐。說它好,是因為這頓飯人均只需要19.95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