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2 童子軍

最近我花了太多時間哀嘆自己從前驚人的精神力量日漸衰落。因此當我意識到灰細胞再度活躍起來時,我不由得十分欣慰。因為我一秒都不曾認為“童子軍領隊”指的是真正的領隊——會講鬼故事的大肚子弗蘭克。我馬上反應過來帶走科迪與阿斯特的人是誰。

克勞利。

他直接來到警局。樓裏所有警察都在找他,然而沒人知道兇手就在他們眼皮底下。他誘騙並帶走了我的孩子。雖然我心底確實有一絲欣賞他無與倫比的厚顏無恥,但我目前僅存的念頭根本沒心情贊美他。

他帶走了我的孩子。科迪與阿斯特是我的,而他從我鼻子底下把他們搶走了。這是專門針對我個人的侮辱,我從未感到如此巨大、強烈、喪失理性的憤怒。紅色的迷霧飄落,由布蘭頓警探開始,逐漸籠罩住我眼前的一切。她睜大眼睛看著我,像條糟糕、愚蠢、無精打采的魚,愣愣地嘲笑我的孩子被人抓走,孩子不見蹤影——一切都是她的錯。所有這一切——她聽從多克斯的吩咐把我帶到這裏,帶走我的孩子,卻把他們交給全世界我最不想交給的那個人——她一臉蠢相地站在我面前,我真想抓住她松弛的小脖子,用力搖晃她,直到她脖子上的皺紋散亂,然後掐得她眼睛突起,舌頭探出,臉色青紫,喉嚨處細小精致的骨頭全部在我的手中碎得四分五裂——

布蘭頓想必注意到我的反應並非禮貌的感謝與毫無憂慮的點頭認可。她後退一步,回到審訊室,說:“呃,沒問題的,不是嗎,摩根先生?”盡管這做法比直接喊我的名字強一點兒,但依然無法安撫我,完全不能。我不由自主向前一步,朝她伸出手。“你兒子認識他,”她的語氣聽起來有點兒絕望,“那是……我的意思是,童子軍?他們肯定都有背景可查——”

不等我伸手扼住她的喉嚨,一個十分堅硬的金屬物體抓住我的手肘,猛將我拉退半步。我轉身想把它一起撕碎——不過當然,多克斯警長看起來根本無法被撕裂,哪怕在紅色的迷霧之下。他伸出假肢抓住我的手臂,饒有興致地看著我,好像希望我真動手似的。眼前的紅色迷霧散去了。

我扳開他的爪子,收回胳膊。這事兒實際做起來比聽上去難多了。我又瞅了一眼布蘭頓警探。“要是我的孩子有個三長兩短,”我告訴她,“我會讓你在短暫、愚蠢、悲慘的余生中後悔一輩子!”

不等她反應過來自己該說些什麽,我轉身推開多克斯,走出警察局大廳。

沒走多遠我便回到市中心。在基韋斯特島,去哪裏都無須走太多路。所有你能了解到的有關這個地方的信息都會告訴你,這就是一個隱匿在佛羅裏達州盡頭的小島,不過數平方英裏。通常人們認為這裏是一個舒適的小鎮,充滿陽光與歡樂,以及無盡的美好時光。然而當你踏上熱到令人窒息的迪瓦勒街,試圖找到某個特定的男子與兩個孩子,這地方看起來可就一點兒都不小了。我總算抵達鎮中心,然而看著周遭的人群,憤怒的恐慌幾乎令我崩潰。我根本是在大海撈針。一切努力都看似徒勞,希望渺茫,我甚至找不到從哪裏入手。

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於我不利。街上擠滿了各色各樣高矮胖瘦的人。往哪個方向眺望,都看不到半個街區外的情況。三名海明威打扮的人從我身旁走過,我痛苦地意識到尋找克勞利本身就很荒謬。他體形矮壯,蓄著胡須,而基韋斯特滿大街都是留胡子的矮壯男。我胡亂掃視四周,可這毫無用處,毫無意義,毫無希望;到處都是這樣的人。幾個矮壯的大胡子男人推開我走過去;其中兩個手牽著孩子,孩子的體形年齡與科迪和阿斯特相仿。每當感到一陣希望的刺痛時,最終卻總是發現對方其實並非我要找的面孔。人群聚攏在周圍,擁上迪瓦勒街。我陷入黑暗的絕望之中。我感覺自己永遠也找不到他們了。克勞利贏了,我可以回家了,萬事休矣。

絕望如漲潮般湧來,我倚著一棟建築物跌坐在地上,閉上眼睛。相較徒勞無功地飛奔,不知道去哪兒找些什麽,在一個地方停下,默默虛度時間反倒輕松些。我可以就這麽坐在這兒,倚在陰涼裏,任由挫敗包裹住我。我靜待片刻——一個非常棒的小念頭逆流而上,朝我搖起尾巴。

我看著它懶懶地繞圈轉了一會兒,終於明白它在對我說,我應該抓住它的鰭,仔細看一眼。我把它翻過來,全面審視了一番之後,越發覺得這念頭很對。我睜開眼,慢慢站起身,又謹慎地看一眼這扭動的小東西,我知道它說得沒錯。

克勞利沒贏——還沒有。

不是說這念頭為我帶來一些愚蠢的希望,或者告訴我克勞利把科迪與阿斯特帶去了哪裏。它告訴我一個更為簡單、激動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