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近親 第二章(第3/6頁)

用這種高亢而有些刺耳的嗓音說出這套陳腐、無力的悼念之詞,她自己可能也覺得有些笨拙。短暫的沉默後,法雷爾認為需要打破尷尬的氣氛,他說:“當然,博洛尼夫人深受驚嚇。總警司,我們希望您能提供給我們更多的信息。我們猜兇器應該是種刀子,並且在喉嚨處有數道傷口。”

達格利什想,這應該就是最富技巧的律師才能想出來的、對於保羅男爵喉嚨被割所能使用的最委婉的表達。他說:“顯而易見,保羅男爵和那個流浪漢是同一種死法。”

“兇器被留在現場嗎?”

“現場有疑似兇器的工具。他們可能都是死於保羅男爵的剃刀之下。”

“那是由殺人兇手留在房間裏的嗎?”

“是的,我們是在房間裏找到的。”

法雷爾抓住了達格利什謹慎的措辭中暗示的含義。他本人並沒有使用“自殺”這個詞,但是這個詞及其代表的真相就橫亙在兩人中間。法雷爾繼續問:“還有教堂的大門,是被破門而入的嗎?”

“教堂工作人員沃頓小姐今早發現屍體的時候,門沒有鎖。”

“所以任何人都有可能進去,而且可以假設確實有人進去了?”

“當然。您應該可以理解,我們現在的調查才剛剛起步。在我們得到屍檢和法醫鑒定報告之前,任何事情都是不確定的。”

“當然了。我之所以問,是因為博洛尼夫人想要了解事實,或者說盡可能多地了解事實。而且她也有權了解全部情況。”

達格利什沒有回答,他也不需要回答,他們非常清楚彼此的意思。法雷爾十分彬彬有禮、謙遜、謹慎,但並不友善。一直以來他都小心地保持這種舉止,已經成為他職業生涯的一部分,以至於幾乎看不出是種偽裝,他似乎在說:我們都是專業人士,在各自的領域裏也都小有名聲。我們都知道彼此要做什麽。你應該諒解這種不友善,因為我們也許需要站在不同的立場。

而事實是他們已經站在了對立的立場,而且兩個人都心知肚明。法雷爾似乎放射出一種朦朧的氣場,將芭芭拉·博洛尼籠罩在舒適的氣氛裏,他在說:我就在這裏,我是站在你這一邊的,把一切交給我,你沒有什麽要擔心的。他對達格利什所表達的則是一種更為微妙的男人之間的相互理解,幾乎就像陰謀一樣,而她被排除在外。他表現得非常出色。

他在城裏的律所——“托林頓-法雷爾-彭傑”有許多的分支機構,在過去的兩百多年裏享有毫無汙點的業界名聲。他們的刑事辯護部門曾為倫敦一些最臭名昭著的惡棍辯護過。這些人裏有一些現在在他們裏維埃拉的別墅度假,有一些在遊艇上逍遙自在,幾乎沒幾個在坐牢。達格利什突然想起兩天前他在去蘇格蘭場的路上曾經過一輛押送犯人的囚車,一雙雙無名但又充滿敵意的眼睛從車後窗的狹槽瞪出來,就像他們再也看不見任何景色。在遭遇不幸的時刻,支付法雷爾幾小時的律師費也許會造成根本的不同。

芭芭拉·博洛尼不耐煩地說:“我不知道你們為什麽會來煩我。保羅甚至都沒告訴我他要在那個教堂過夜,和一個流浪漢一起借宿。我的意思是,這也太傻了。”

達格利什說:“您最後一次見到他是什麽時候?”

“大概是昨天上午9點15分。他正好是在瑪蒂端來我的早餐之前來見的我。他沒有待很久,大約15分鐘吧。”

“他看起來怎麽樣,博洛尼夫人?”

“看起來和往常一樣。他沒有說太多話。他從來都不多話。我想我應該是告訴了他我這一天的行程安排。”

“都是什麽安排呢?”

“我預約了11點要在邦德街的麥克-約翰美發店做頭發。然後我和以前上學時的老朋友在騎士橋吃了午飯,下午我們又一起在哈維·尼克斯商場裏購物。我回到家已經是下午茶的時間了,那個時候他已經走了。我9點15分之後就再沒見到他。”

“那麽據你所知,他在這之後有沒有回過家呢?”

“我覺得應該沒有,不過就算回來了我也不可能看到。我回來換了衣服以後,又去了彭布羅克產婦療養院。那是我表兄在漢普斯特德的一家療養院。斯蒂芬·蘭帕特是一名產科醫生。我和他一直待到午夜,然後他把我送回了家。我們開車到庫克姆,在科克漢村的黑天鵝餐廳吃了晚飯。我們是19點40分離開的彭布羅克產婦療養院,然後就直接去了黑天鵝餐廳,我是說,路上沒有做任何停留。”

他想,這實在是恰到好處。他本來就預料到她遲早都會給出不在場證明,但沒想到會是這麽早、說得這麽詳細。他問:“那你早餐前最後一次見到保羅男爵的時候,他有沒有告訴你他這一天都有些什麽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