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舍府之倒塌(第4/6頁)

1

在我們最綠的山谷之間,

那兒曾住有善良的天使,

曾有座美麗莊嚴的宮殿——

金碧輝煌,巍然屹立。

在思想國王的統轄之內——

那宮闕岧岧直插天宇!

就連長著翅膀的撒拉費

也沒見過宮殿如此美麗!

2

金黃色的旗幡光彩奪目,

在宮殿的屋頂漫卷飄揚;

(這一切——都蹤影全無

已是很久以前的時光)

那時連微風也愛嬉戲,

在那甜蜜美好的年歲,

沿著宮殿的粉墻白壁,

帶翅的芳香隱隱飄飛。

3

當年流浪者來到這山谷,

能透過兩扇明亮的窗口,

看見仙女們翩翩起舞,

伴和著詩琴的旋律悠悠,

婆娑曼舞圍繞一個王位,

上坐降生於紫氣的國君!

堂堂皇皇,他的榮耀光輝

與所見的帝王完全相稱。

4

珍珠和紅寶石熠熠閃光

裝點著宮殿美麗的大門,

從宮門終日飄蕩,飄蕩,

總是飄來一陣陣回聲,

一隊隊厄科[3]穿門而出,

她們的職能就是贊美,

用優美的聲音反反復復

贊美國王的英明智慧。

5

但是那邪惡,身披魔袍,

侵入了國王高貴的領地;

(嗚呼哀哉!讓我們哀悼

不幸的君王沒有了翌日!)

過去禦園的融融春色,

昔日王家的萬千氣象,

現在不過是依稀的傳說,

早已被悠悠歲月淡忘。

6

而今旅遊者走進山谷,

透過那些鮮紅的窗口,

會看見許多影子般的怪物

伴著不和諧的旋律飄遊,

同時,像一條湍急的小河,

從那道蒼白陰森的宮門,

可怕的一群不斷地穿過,

不見笑顏——只聞笑聲。

我還清楚地記得那首歌謠的暗示當時曾引起我們許多聯想,厄舍的一種見解就在那些聯想中清晰地顯露出來;我提到這種見解與其說是因為它新穎(其實別人[4]也有同樣的觀念),毋寧說是因為厄舍對它堅持不渝。那種見解一般說來就是認為花草樹木皆有靈性。但在他騷亂的幻想中,那種觀念顯得更大膽,在某種情況下竟伸延到了非自然生長形成的體系。我無法用語言來表達他對那種觀念相信到何等程度,或迷信到什麽地步。不過,他的信念(正如我前文所暗示)與他祖傳的那幢灰石房子有關。他想象那種靈性一直就存在於那些磚石的排列順序之中,存在於覆蓋磚石的大量細微苔蘚的蔓延形狀之中,存在於房子周圍那些枯樹的間隔距離之中,尤其存在於那種布局經年累月的始終如一之中,存在於那湖死水的倒影之中。它的存在,他說,那種靈性的存在可見於(他說到此我不禁吃了一驚)湖水和灰墻周圍一種靈氣之逐漸但卻無疑的凝聚。它的後果,他補充道,那種靈性的後果則可見於幾百年來決定了他家命運的那種寂然無聲但卻揮之不去的可怕影響,而正是那種影響使他成了我所看見的他——當時的他。這種看法無須評論,而我也不想評論。

正如人們所能想象,我們當時所讀的書與那種幻想十分一致,而那些書多年來已形成了那位病人精神狀態的一個不小的組成部分。當時我倆一起讀的有這樣一些書:格雷塞的《綠蟲》和《我的修道院》、馬基雅弗利的《魔鬼》、斯韋登堡的《天堂與地獄》、霍爾堡的《尼克拉·克裏姆地下旅行記》、羅伯特·弗拉德、讓·丹達涅和德·拉·尚布爾各自所著的《手相術》、蒂克的《藍色的旅程》和康帕內拉的《太陽城》。我們所喜歡的一本書是多米尼克教派教士埃梅裏克·德·希羅內所著的一冊八開本《宗教法庭手冊》,而龐波尼烏斯·梅拉談及古代非洲的森林之神和牧羊之神的一些章節常常使厄舍如癡如醉地坐上幾個小時。不過,我發現他主要的興趣是讀一本極其珍稀的四開本哥特體書,一座被遺忘的教堂的祈禱書,其書名是《在美因茨教堂禮拜式上為亡靈之祝禱》。

在他已通知過我馬德琳小姐去世消息後的一天傍晚,他告訴我說他打算把他妹妹的屍體放在府邸許多地窖中的一個中保存,等十四天後才正式安葬,這時我就禁不住想到了那本書中瘋狂的儀式以及它對這位疑病患者可能造成的影響。不過,他采取這一特別措施也有其世俗的原因,對此我覺得不便隨意質疑。他告訴我,他之所以決定采取那個措施是考慮到他死去的妹妹所患之病異乎尋常,考慮到為她治病的那些醫生冒昧而急切地探訪,還考慮到他家墓地處所偏僻且無人守護。我不會否認,當時我回憶起初到他家那天在樓梯上所碰見的那個人的陰險臉色,所以我壓根兒沒想到反對他采取那個我當時認為對任何人都沒有傷害,而無論如何也不算違情悖理的預防措施。[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