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費城近郊,1999年9月

好了,準備上工,這是我這輩子第一份真正的工作。

離家後,連續兩天趕路。沒想到才剛過賓夕法尼亞州,那輛破機車就壞了。這輛車好不容易送我到這裏,現在卻被我丟在路邊,我還真有點舍不得。自由,就是我最大的禮物。不過我還有什麽該死的選擇?

從後座解下行李,在路邊伸出拇指想搭便車。你看著好了,要個不說話的家夥攔車,可不是容易的事。

前三輛停下來的車都是這樣,車主完全不能接受我一聲不吭,就算我一臉善意,並且一身狼狽,累得要死,還是不願意幫我一把。一般人就是這樣,碰上一個不講話的陌生人,就是這樣的反應——抓狂。我這輩子軟釘子是碰多了,不過在急需幫助的時候被這樣對待,還是很受不了。

接到電話以後,我花了整整兩天,歷盡千辛萬苦,才終於抵達費城。跟客戶碰面的時候,我又累又餓又狼狽。給人的第一印象這麽差,讓人不難忘都不行。

跟我接頭的人是藍隊。鬼老大說,這幾個人老實可靠,雖然不算頂尖,倒還算專業,只不過有時候神經很大條,這跟混紐約的那幾個人倒很像。鬼老大就只說了這些,剩下的,就得看我自己的造化了。

藍隊的據點在賓夕法尼亞州馬爾文附近,出城就到了。幾個大男人窩在簡陋的汽車旅館裏面,不過更糟的我也見過,話說回來,任何人被迫在這種鬼地方窩兩天,恐怕都會受不了。更何況他們躲在這裏是在等我,要盡量低調,越不起眼越好,沒必要就不出房門,吃飯只能叫外賣比薩,喝酒得買回房間,一支酒瓶大家輪流灌,連附近酒吧也不能去。不論最後到底是怎樣,總之等我到了,大家都一臉不爽。

藍隊成員只有兩個,這我倒是沒料到,不過事實就是如此。兩個人還同住一間,難怪會一張臭臉。來應門的應該是老大,頭禿得差不多了,雖然身材臃腫,不過看那個樣子,要是想把我提起來一把丟出窗外,應該是沒什麽問題。這大個子說的是一口標準的紐約土腔。

“你是誰啊?”大個子低頭瞪了我五秒鐘才回神,“等等,該不會就是你吧?我們就是在等你哦,還不快給我進來!”大個子用力把我拽了進去,接著重重關上房門。

另一個家夥坐在桌邊,手上端著一杯琴酒,看起來已經喝醉了,“那個小鬼是怎麽回事?”

“就是那個開箱手啊!你看不出來?”

“搞什麽?幾歲啊?小學畢業了沒?”

“小鬼,你幾歲啊?”

我先伸出十指比一下,之後又伸出八根手指。雖然還要再過四個月才滿十八歲,不過管他呢,我想沒差了。

“他們說你話不多,我看真是這樣。”

“你拖這麽久是在搞什麽!”坐著的那個人說,他的腔調比大個子還重,我還以為自己是站在布魯克林區的街角聽人講話。幹脆就叫他布魯克林好了。我對自己說。這很正常,我不可能知道他們真名的。

我伸出大拇指,手握拳左右晃了兩下。

“搭便車來的?你開玩笑!”

我兩手一擺,沒辦法啊,老兄!

“你怎麽臟成這副德行?要不要沖個澡啊?”

這建議聽起來還不賴,於是我先去淋浴,之後胡亂翻找,想找件幹凈點的衣服穿。總算又是一身清爽了。踏出浴室的時候,我知道這兩個家夥一定在討論要我做什麽。

“今天晚上是最後的機會了。”大個子曼哈頓說。曼哈頓是我後來給他起的綽號。這藍隊要是再多三個人,紐約五個區大概就都可以用上了。

“你確定?”

“目標明天早上就回來了。”布魯克林接話,“要是今晚不動手,這趟就白來了。”

我點點頭。好的,我了解,還要我做什麽?

“你這小鬼真不說話咧!”曼哈頓說,“原來他們真沒騙我,你是真的一個鬼字都不說啊?”

我點頭。

“你會開保險箱嗎?”

我點點頭。

“那就夠啦!”

布魯克林看起來倒是有點保留,不過現在也沒什麽選擇了。這兩個家夥一直在等開箱手出現,開箱手就是我。



又過了三個鐘頭,等到太陽下山,我才坐上一輛小貨車,小貨車側面寫著“精英裝潢公司”幾個字。負責開車的是曼哈頓,布魯克林坐在旁邊的座位上,時不時轉頭打量我。這一點我早晚得適應,畢竟鬼老大也說過,這種眼光是難免,畢竟苦工都是這些人做的:找人選、盯目標、作計劃,準備工作和收尾都得包辦,而我只不過是扮演“專家”的角色,只在最後行動的時候上場。況且我看起來實在很嫩,簡直像連青春期都不到的小孩,嘴上沒幾根毛,連胡子都不用刮。再說,我不講話,根本就是怪胎一個。所以說,不能怪人家對我沒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