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密歇根州,1996年到1999年(第3/5頁)

“什麽?你用記憶畫的啊?”

我點點頭。

“老兄,你也太神了吧!”

他彎下腰仔細看畫。

“不過還是有點太平板了。”他說,“最好多加點陰影,這樣五官會更立體。”

我擡頭看著他。

“我只是建議一下啦!我知道這很不簡單了。”

我放下畫筆。

“這間學校怎樣啊?”

我再度看著他,舉起兩手,像在說:難道你不知道我是誰?

“我知道你不能講話。”他說,“不過我覺得那實在是酷斃了!”

什麽?

“我是認真的啊!你看看,我就是話太多了。我真希望能……閉嘴,就像你一樣不講話。”

我搖搖頭,擡頭看鐘,想看看還要多久才下課。

“還有,我叫葛裏芬。”接著他伸出右手,我也伸手回握。

“要怎麽說‘你好’啊?”

我盯著他看。

“我是說,你應該懂手語吧?手語要怎麽說?”

我慢慢舉起右手,對著他揮一揮。

“啊,這樣,有道理。”

我放下手。

“那‘我討厭這裏,還有這裏的一切’要怎麽說?還有‘我希望每個人都去死’?”

記得嗎?其實我的手語並不好,不過後來,我每天教葛裏芬一兩句,結果居然通通記起來了。到最後,葛裏芬也學了好幾個他特別喜歡的,我們在走廊上碰到,他就會打給我看,就像是我們兩個的秘密暗號。抓住拇指搖一搖,意思是“無能”:頂住鼻子扭兩下是“無聊”。要是有漂亮女生經過,手先貼住嘴再拉開,意思是“辣”。葛裏芬還自己發明同時用兩手,我猜那是“超辣”的意思。

每天我們都一起吃午餐,之後就可以去上美術課。你得了解這對我有多大的意義,我以前從來就沒交過朋友。生活中有美術課、有葛裏芬,這就好像我過著正常人的生活了。同時,學校裏的每個人態度似乎都有些改變,我是說,當然不可能一下子變成球隊大紅人,畢竟在學校裏,美術或音樂很強的人通常不會是眾人爭相膜拜的對象,要是有一根“偶像圖騰柱”,那麽我們應該是在最底端,不過起碼還在圖騰柱上。我再也不只是那個“奇跡男孩”了,不再只是那個不會講話、有著神秘過往的學生。現在,我只是個會畫畫、很安靜的學生。

我剛剛說了,這段時間在我的人生中非常少有,就某方面來說,真希望故事可以到此為止,讓讀者覺得,是啊,這孩子最後就這樣順順利利過下去了。雖然一開始過得很辛苦,但是終於找到人生目標,之後就一帆風順了。

事情當然不會這樣發展,差得遠了。



時光飛快轉到我二年級的時候,也就是葛裏芬高三那年。當時我十六歲半,一頭鬈發,亂到我得定期剪短,才不會看不到路。我知道學校女生當時看我的眼光不一樣了。聽說我長得不賴,那時候只覺得莫名其妙,不過話說回來,再加上“不講話”這一點,又更添神秘了。我在想或許我真的蠻受女生歡迎,還想過應該去約個會。班上來了一個新生叫娜汀,金發美女,據說是網球隊的。這女生跟美術課的其他女生都不一樣,每次在走廊上看到我,都會羞澀地笑笑。

“老兄,她想要你啦!”有一天,葛裏芬在我耳邊說,“去約她出來!我幫你約好了,就當你信差啦!”

我那時候已經有車了,是利托大伯的舊車,雙色的水星馬奎斯汽車。說不定可以約她去看個電影什麽的,看電影前坐在餐廳裏等,看完送她回家,我要怎麽辦?當然會聽她講話,不管她說什麽我都會聽,然後呢?又不能讓她一個人一直講。沒人有辦法一個晚上唱獨角戲的,就算是美國高中女生也辦不到。最後陷入沉默我該怎麽辦?開始寫紙條嗎?

所以說,我應該還沒準備好出去約會。但是還是有這個可能,畢竟娜汀又不會跑掉。再者,現在走過走廊,有好幾個人已經會跟我打招呼了。學校大門墻邊的布告欄上,掛了一幅我的畫,就貼在透明的展示箱裏面,那時候我還是以鉛筆和炭筆寫生為主。葛裏芬也有一幅很大的作品展示出來,上面是各種顏色狂放地灑在紙上。我不確定自己明年會怎麽樣,等我高三,葛裏芬就畢業去念藝術學校了,但是我還不擔心。

那個學期,我們最後一起上體育課。沒想到我人生最重要的轉折點,就是在那天。那天是第一次上體育課,大家忙著打開體育館置物櫃的掛鎖。我馬上注意到:要是轉數字轉輪的時候同時往下拉,轉盤就會卡在十二個不同的點,其中一點剛好就是密碼的最後一碼。到底是我想太多,還是那一點真的感覺不一樣?

當晚我回到家,還在腦海裏轉那個鎖,當時我已經玩膩了用鑰匙的鎖,我的意思是,我相當確定自己什麽鎖都會開。不過這個不一樣——這種鎖才是讓我一頭栽進開鎖熱的關鍵。用不同方向轉的時候,就會感覺到不同的凸輪跟著旋轉,這讓我納悶,要是不知道密碼,這種鎖到底有多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