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4/4頁)

萬籟俱寂。班傑明爵士把帽子推到頭的一側,蹙著眉。

“真的耶!”他咕噥著,“聽來很有道理喔。但我還——喔,聽我說啊!有一點不對勁。我想不出那謀殺犯有什麽通天本領能大搖大擺踏進這個房間,卻不引起史塔伯斯尖聲大叫。”

“我也想不出,”菲爾博士說,“這樣你滿意了吧。我……”他中斷,緊瞪著通往陽台的鐵門,眼中露出驚惶的表情,“老天哪,老天啊,我相依為命的老帽子啊!這行不通的。”他踉蹌幾步到門邊。首先雙膝跪地,仔細審視塵埃厚積的地面,看門打開時掉落的小撮灰塵及細砂石。他的手往門上抹了一遍。他一邊起身,一邊檢查門的背面。最後把門推到半掩狀態,然後觀察鑰匙孔,“門是用鑰匙打開的。話是不錯,”他含糊不清地念著,“這鐵銹上頭的新刮痕是鑰匙劃過去留下的……”

“那麽,”警察局長插嘴,“馬汀·史塔伯斯畢竟開了這扇門嘍?”

“不是,不是,我不這麽認為,是謀殺犯開的。”菲爾博士又說了些什麽,但根本聽不見,因為他已穿過帷幕似的藤蔓,踏上陽台去了。

其余的人不安地面面相覷。藍坡覺得自己對那陽台的恐懼遠比先前對保險櫃的恐懼來得厲害。然而他還是緊依著班傑明爵士走向前去。他側過頭來瞄了一眼,看到主任牧師正埋頭觀賞火爐右邊架上那些小牛皮裝訂的書,雖然雙腳朝著陽台方向在挪,卻似乎不那麽急於跟進。

藍坡順手撥開長春藤走了出來。陽台不大,不超過鐵門下緣石質門檻的寬度。陽台圍著高至腰際的鏤空欄杆。他和班傑明爵士信步走向博士旁邊,左右各站一個。陽台的空間幾乎也只夠松松地容納他們三人。

大家悶不吭聲。監獄上方,晨間的日頭尚未出現。這些墻、山丘,及坡下的女巫角仍籠罩在陰影中。下頭二十來尺處,藍坡可見崖壁邊緣突出伸向泥淖和海草叢中,還有當年托住絞刑架的那幾塊排成三角的石墩。穿過下方小門,他們將受刑人二帶出接待室,那是他們蹬腳躍向死亡前,鐵匠將他們手銬腳鐮敲開的地方。安東尼就穿著他那一身“猩紅色套裝,連同鑲了花邊的帽子”在上頭這兒目睹了這一切。藍坡俯身可見樅木林間張著血盆大口的水井。他以為他分辨得出水面綠綠的浮渣有好幾呎厚,不過那地帶光線實在太暗了。陽台下方五十呎處孤立著的是那鐵叉環繞,張著大口的深坑:往前是朝北開展,陽光遍灑,綴以點點白花的草原。再望向低地,灌木叢縱橫其上。白色道路像個西洋棋盤,問以波光粼粼的溪流,及樹問白色屋舍和教堂尖塔,氣氛平和。草原現今已不再壅塞著觀賞吊刑的人群。藍坡看得到一輛運送幹草的馬車搖搖晃晃行在路上。

“——這推論聽來頗站得住腳,”藍坡聽見班傑明爵士在說,“實在是很說得過去。但我不喜歡這事拖拖拉拉的。小心!你在幹麽?”

菲爾博士正使勁兒扯開石雕圍欄上的爬藤,“我早就想勘查這裏了,”他說,“可是苦無機會。哼,應該不至於磨損吧,會嗎?”他自問自答,伴隨著的是爬藤扯裂的聲音。

“要我是你,我會謹慎行事。就算——”

“哈!”博士松口氣,大呼道,“呵,且慢!就如薩克遜人幹杯時說的:‘萬歲!’。我作夢也想不到我會找到這個,可是你瞧。嘿,嘿嘿嘿。”他意興風發地別過臉來,“你看這石砌的欄杆外緣,磨損的地方可容我一只拇指。靠我們這頭還有一處,磨損程度沒那麽嚴重。”

“好吧,那又如何呢?那又如何呢?”班傑明爵士質問,“看,看,我可不會亂碰那凹痕。天曉得。”

“古物學研究萬歲。各位,跟我來。我想這外頭沒有別的要看了。”

大家轉回典獄長室時,班傑明爵士一臉狐疑地看著他,問道:“你看出什麽啦?打死我,我也看不出什麽。那跟謀殺案倒底有什麽關系啊?”

“什麽也沒有,老兄!我是說,”菲爾博士說,“只有間接的關系。當然要不是石磚裏有那兩個磨損的痕跡……盡管這樣,我還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他兩手擦掌,“嘿,你記不記得老安東尼的座右銘是什麽?他把刻了它的章蓋在書上、鑲在指環上,天曉得還有哪裏。你見過沒有?”

“哦,”警察局長眯起眼睛說,“這會兒,話題又繞回安東尼啦?沒有,我從沒看過他的座右銘——除非你還有其他花樣,否則我們最好離開這兒,去造訪一下宅邸。來吧!講這些倒底有什麽用處嘛?”

菲爾博士環視了一下這昏暗的房間:“那個座右銘是:”他說,““我所擁有的一切,都與我形影不離”。嗯?好好想一想。嘿,來瓶啤酒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