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3/4頁)

“嘿!”有個人像雷公一樣大嗓門地喊道。

至此辯論的正反兩方全副精神都放在拍打對方肩膀,或是擺出對峙的架勢以強調某個論點。兩方皆渾然忘我,不記得旁邊人的存在。菲爾博士激烈的驚嘆聲嚇得他們倏地住口。再加上手杖敲地,一連串咚咚聲。藍坡轉身看菲爾博士龐大的體型攤在桌旁椅子內。他正對著他們大呼小叫,同時舉起另一支拐杖在半空中揮舞個不停。

“你們兩個,”博士說,“擁有我所見過邏輯性最強的腦筋。但你們並非設法在解決任何問題呀。你們這樣辯論下去,充其量只會編造出一個最吸引人的故事情節罷了,於事無補。”

他的鼻子發出一種像戰場上撕殺聲一般叫人不敢恭維的雜音,然後又沉住氣說:“言歸正傳,我個人對這類的故事非常著迷。過去四十年來我一直在讀《血腥之手》那一類型小說來自娛。因此我熟知傳統的各種死亡陷阱:譬如黑暗中會順著一個斜槽把你拐走的樓梯;四柱華蓋會降下來的床;某件藏有毒針的家具:會發射子彈、或用刀行刺的鐘;保險櫃裏安裝的槍;天花板上的重物;藉你體溫來加熱,然後吐出毒氣的床,諸如此類,有的可能,有的不可能。坦白說——”非爾博士對此津津樂道,“愈離譜我愈感興趣。各位,我的腦子是個通俗鬧劇式的簡單頭腦,而我很希望能夠相信你的話。你們有沒有讀過《史維尼·陶德——倫敦艦隊街的惡魔理發師》?你們該讀一讀的。在十九世紀早期很著名,那是驚悚劇的始祖之一:故事是說,有個邪惡的理發師,他的椅子會把你投入地窖,讓他閑暇時再割斷你的喉嚨。不過——”

“且慢!”班傑明爵士不耐地說,“扯得這麽遠,你只是要證明這個想法太過於牽強嗎?”

“哥德式傳奇小說尤其如此,”菲爾博士追著闡述,“就充斥著這種——嗄?”他中斷談話,擡眼,“牽強?老天有眼!不是的啦!某些最牽強的死亡陷阱恰好存在於真實世界哩,像尼祿的沉船,或殺了查理士七世的有毒手套。不不不。我不在乎你說的是否太離譜。重點是,即使可能性極微,只要推論有理就有可信度。這是你遠不及那些偵探小說的地方。他們下的結論也許很荒謬,可是整個推理過程拿得出高明、紮實、精確的證據。即使離譜,也交代得一清二楚——反過來說,你從何而知保險櫃裏有個盒子呢?”

“呃,當然,我們無從知道,可是——”

“這就對啦。你才講完盒子,又心血來潮編織一個“文件”在裏面。有了文件,又冒出個 “指令”來。等小史塔伯斯走到陽台上之後,盒子的理論變成一個累贅,你便連人帶盒子推下陽台。好極了嘛!這下子,你不單創造了盒子和文件,又讓他們消失無蹤。案子就結了。套句俗話說,自欺欺人!行不通的啦。”

“好嘛,那,”警察局長執拗地說,“你高興的話,盡管去檢視那陽台吧。我挺確定我可不要看它。”

菲爾博士撐著站起來:“喔,我要檢查。你聽著,我並不是堅持那兒沒有死亡陷阱:也許有,那就算讓你給說中了,”他補上幾句。盯著正前方,紅紅的大臉十分專注,“但我要提醒你,我們能完全確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史塔伯斯斷了頭,躺在陽台下方。僅此而已。”

班傑明爵士又憋著嘴,露出他那嘴角下垂的緊繃笑容。諷刺的是,他說:“我很高興,你從我的見解中至少看出一些些優點來。有關這宗命案,我提出了兩項精湛無比的理論。”

“兩項都是廢話。”菲爾博士說。他早已望著通到陽台的門,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謝啦。”

“喔,好吧,”博士不勝厭煩,低聲說,“我跟你講。你的兩個理論都需要根據小史塔伯斯被誘到陽台上的前提。要就是,一,遵循保險櫃裏找到的指令行事;不然就是,二,另外有人想搶奪保險櫃,因此設計了圈套誘他到陽台上,然後下手。嗯?”

“沒錯。”

“那麽,設身處地為小史塔伯斯想想。你坐在這張桌旁,也就是他坐過的地方,腳踏車燈放在身邊。不論像他那樣緊張得不能自已,或似你這般不動如山。聽懂沒?這畫面想像得到嗎?”

“歷歷在目,可以了嗎?”

“不管為的是什麽目的,你起身走向那扇門,而門已經天曉得多少年沒打開過。你不僅要試著打開一扇塵封的門,而且得走上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陽台……你會怎麽辦?”

“唔,我會舉起燈,然後——”

“完全答對。這就是了。這就是整件事的真相。你開門時會舉著燈,伸出腳之前就先向陽台外面探照一番,好看清去處……喏,被害人的行徑跟這正好相反。即使有一絲光線從這扇門透出,無論射向哪個方向,我們花園那兒都該看見。我們卻什麽也沒瞧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