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7頁)

接著,又是一陣劇痛!

然後,他再次開始劃水,用腳蹬踢……突然,他摸到了什麽東西。一塊厚厚的、油膩膩的東西,靜靜地隨著波浪起伏。他不知道那是什麽,可是,他能感覺到那東西的存在,他可以抱住它。

抱緊它!它會把你帶到一個安詳寧靜的地方,把你帶到那萬籟俱寂的無邊黑暗……那永恒的安息。

天剛破曉,旭日的光芒穿透東方天際的裊裊薄霧,映照著地中海。平靜的海面上,波光粼粼。那艘小漁船船長的眼睛裏布滿了血絲,手上滿是拉扯繩索灼傷的焦痕。他坐在船尾的舷緣,靜靜地抽著法國煙,心滿意足地眺望著平靜的海面。他朝露天駕駛區那邊瞄了一眼,他弟弟正把油門杆往前推進,加速趕路,而另一名船員在一兩米外的地方檢查著漁網。他們好像講到什麽好笑的事情,兩人竊喜不已。這樣很好。昨天晚上大家可是連笑都笑不出來。那場暴風雨究竟是哪兒來的?馬賽那邊的氣象預報根本沒提到會有暴風雨。要是早點聽到消息,他就可以預先把船停在岸邊避風了。捕魚區在濱海拉塞納LaSeynesurMer,位於法國東南部的瓦爾省。南邊八十公裏的海域。他連夜趕路,想在天亮之前趕到那裏,可是,他並沒有想到這趟路會讓他付出這麽大的代價,還得花一大筆錢修船。不過這年頭,有哪次修船是不花錢的?

更重要的是,他沒想到,這趟路差點害得他把命都送掉。昨天晚上,他在鬼門關前徘徊了好幾次,以為自己鐵定沒命了。

“你也累了,老哥!”他弟弟喊了他一聲,朝他笑了一下,“去睡一下吧!”

“是呀,你說得沒錯。”他一邊回答,一邊把煙頭往船外一丟,從舷緣溜下來,跳到甲板上,踩在漁網上,“是該睡一下了。”

有個弟弟可以幫你掌舵,感覺還真不錯。就算這個弟弟受過高等教育,講話文縐縐的,跟他這個滿嘴臟話的大老粗很不搭調也無妨。自家的船應該由自家人來掌舵,因為自家人才會隨時把眼睛放亮。不過,這個老弟也未免太瘋狂了!大學才念了一年,就想開創自己的事業;所謂的事業也就只有那麽一艘船,而且還是艘老船,一艘只在當年曾經風光過的老船。實在太瘋狂了!念那些書有個屁用,昨天晚上派得上用場嗎?昨天晚上,這個“事業”差一點就翻船倒閉了。

船身隨著波浪緩緩起伏,甲板上的海水四處流竄。船長閉上眼睛,把手浸泡在流動的水裏。海裏的鹽分對拉扯繩索時手掌的灼傷是有幫助的。昨晚的暴風雨把船上用來固定的索具吹得七零八落,為了扯住那些繩索,手都灼焦了。

“你看!你看那邊!”他弟弟突然叫起來。老弟的眼睛果然很亮,這下顯然他也甭睡了。

“什麽東西?”他大聲吆喝著問。

“左艏方向!有個人在水裏!他好像抱著什麽東西!好像是一塊船身的破片、木板什麽的。”

船長接手抓住舵輪,將船身緩緩靠向海上漂流物的右側,然後將引擎熄火,以免船尾的波浪太大。那人的雙手一片慘白,像爪子一樣緊緊掐住破木板的邊緣,仿佛任何輕微的動作都會把他推落那片木板。然而,除了他的手,他全身松軟,了無生機——看起來就像一具溺斃的屍體,已經沒有氣息了。

“用繩子套住他!”船長對著他弟弟和那個船員大聲吆喝,“繩子從水面下繞過去,綁住他的腿。動作輕一點!把繩子慢慢繞到他的腰。輕輕拉。”

“他把木板抓得好緊,不肯放開。”

“你把手伸到木板下面去!把他的手指頭扳開!他大概死了,手硬掉了。”

“不對。他還活著……不過,我看他快沒氣了。他的嘴唇好像在動,可是我聽不到他的聲音。他的眼睛也在動,但我覺得他好像也看不見我們。”

“咦,他的手放開了!”

“把他擡上來。抓住他的肩膀,把他的身體翻過來。動作輕一點。一、二、三,翻!”

“老天!你看他的頭!”那個船員驚叫了一聲,“他腦袋開花了!”

“他一定是在暴風雨中撞到了木板。”船長的弟弟說。

“你錯了。”船長不以為然,他盯著那個傷口說,“他的傷口太整齊了,像被刀子劈開一樣。那是槍傷,他是被子彈打到的。”

“不一定吧?”

“而且還不只一槍。”船長又補充了一句,眼睛來回打量著那個人的身體,“好了,現在我們把船開到黑港島去。到那的距離最近,而且港口就有個醫生。”

“你是說那個英國佬?”

“他還在幫人看病。”

“那恐怕得碰運氣了,看看時間對不對。”船長的弟弟說,“如果他沒喝得爛醉的話。更何況,他醫好的動物比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