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4(第3/7頁)

伯恩把電視轉到靜音。天哪,事情一發不可收拾了。難怪先前那路障看起來很有組織——原來是中情局的人,不是地方警察。

得馬上行動。他拍掉腿上食物的碎屑,拿出康克林的手機。現在他要找出康克林被射殺時在跟誰談話。他按下重撥鍵,聽著電話鈴響,過不久便進入預錄語音。這不是私人電話,是公司的。林肯·範恩西裝店。想到康克林死前竟然只是在跟他的裁縫通話,實在令人沮喪。一位間諜大師,竟然落得如此下場。

他找出最後一通撥進的電話,是前一晚打來的。對方是中情局局長。死胡同,伯恩心想。他站起來,走進浴室脫掉衣服。他在蓮蓬頭的熱水下站了很久,什麽也不想,慢慢沖掉身上的塵土與汗漬。能夠重新覺得溫暖而潔凈,實在很舒服。要是他有一套幹凈的衣服就好了。他突然擡起頭,擦掉眼睛周圍的水,心跳加快,腦袋又開始全速運轉。康克林的衣服是在M街的舊世界西裝店裁制的;康克林已經去那裏好幾年了。那間店的老板是個俄羅斯移民,康克林甚至每年會去跟他吃一兩次晚餐。

伯恩似乎很激動,迅速擦幹了身體,馬上拿起康克林的手機撥給查號台。等他查到林肯·範恩西裝店在亞歷山卓的地址後,便瞪著眼坐在床上。他納悶除了切割織品跟縫制折邊外,這間林肯·範恩西裝店還有什麽名堂。

哈森·阿瑟諾夫欣賞著卡裏德·穆拉特再也無法見到的布達佩斯。他一邊說話一邊跟席娜·哈絲耶夫辦理入境手續。

“可憐的穆拉特,”她說,“他是個勇敢的人,英勇的獨立戰士,可是他的思想根本就停在十九世紀。”席娜是阿瑟諾夫的助理官,也是他的愛人,她身形嬌小,但瘦而結實,跟阿瑟諾夫一樣也像個運動員。她留著一頭長發,黑得猶如夜晚,像個花冠盤在頭上。她的嘴唇很寬,顏色很深,加上一雙發出光澤的眼珠,讓她看起來就像個狂野的吉普賽人,但她的心卻能像律師一樣無情而精於算計,而且毫無畏懼。

阿瑟諾夫在屈身進入等待的豪華轎車時,因為疼痛而咕噥了一聲。刺客那發子彈射得十分精準,只打到肌肉,進去跟出來的彈孔都非常幹凈利落。傷口痛得要命,但很值得,阿瑟諾夫一面這麽想著,一面在她旁邊坐好。沒有任何人懷疑他;即使是席娜,也不知道他在穆拉特的刺殺行動中插了一腳。但他有什麽選擇?穆拉特愈來愈擔心導師的計劃會有什麽後果。他沒有阿瑟諾夫的遠見,也不像阿瑟諾夫那樣極端主張社會正義。他只要從俄國人手中贏回車臣就心滿意足了,殊不知世界上其他的國家還藐視著他們。

當導師提出一份大膽冒險的計劃時,阿瑟諾夫覺得像是得到了啟示。他可以清楚看見導師預示的未來。在受到如此震撼的啟發後,他看著卡裏德·穆拉特,試圖確認對方也能理解自己看見的未來,可事情卻不是如此。卡裏德的眼光只局限在家鄉之內,他根本不知道奪回祖國只能算是次要之事。阿瑟諾夫明白,車臣人不只要能掙脫那些俄國異教徒的枷鎖,更要在伊斯蘭世界占有一席之地,贏得其他穆斯林國家的尊敬。車臣人是信奉蘇菲神秘主義教條的遜尼派;蘇菲主義的特征為zikr,這是一種贊頌神的咒語,人們會在儀式中吟誦禱詞,跳著有節奏的舞蹈,最後進入一種出神的狀態,此時神之眼就會向他們顯現。遜尼派跟其他教派一樣自成體系,但對稍微偏移其嚴謹教條的人,會加以痛斥,並且憎惡、恐懼他們。不管神秘主義究竟神聖與否,都是令人厭惡的。思想停在十九世紀,說得真是太貼切了,阿瑟諾夫懷恨想著。

從刺殺成功那天起,阿瑟諾夫終於當上夢寐以求的車臣自由鬥士新領袖,並且活在一種狂熱到幾乎要產生幻覺的狀態裏。他睡得很多但並不安穩,因為他一直做噩夢,夢見自己試著從斷壁殘垣的迷宮中找出某件東西或某個人,卻總是找不到。因此,在對待下屬時,他變得急躁而粗暴,完全不能容忍一絲小錯誤。能夠安撫他的只有席娜;她的觸摸像是魔法,能讓他從地獄的狀態中脫離出來。

傷口的刺痛讓他回過神來。看著車窗外古舊的街景,見到人們自由自在做著想做的事,完全沒有恐懼的跡象,讓他產生一種出於痛苦的妒忌。他恨他們,因為那些過著自由安逸生活的人,壓根不會想到,他跟同胞從十八世紀初就過著絕望掙紮的生活。

“怎麽了,親愛的?”席娜擔心地皺著眉說。

“腳很痛,我不想再坐著,就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