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14

夜幕降臨,可汗剛抵達布達佩斯。他從機場搭計程車到多瑙河大酒店,假扮成巴黎《世界報》的記者,以亨·拉弗林的名字登記入住。他入境時用的是同一個假身份,不過也帶了另一份證件,準備偽裝成國際刑警組織的副督察。

“我是從巴黎過來的,要采訪康克林先生,”他的口吻充滿煩擾,“有太多事情耽擱了,害我遲到了這麽久。能不能請你通知康克林先生,說我已經到了?我跟他的行程都很緊。”

正如可汗預料,櫃台人員不自覺地看了後方墻上的格架,每一格上都用金箔印著房間號碼。“康克林先生現在不在房間,請問您要留言給他嗎?”

“也只有這樣了。明天早上我再跟他碰面好了。”可汗假裝寫了張紙條封起來交給櫃台,接著拿了房間鑰匙轉身離開,但用眼角余光瞄到櫃台人員將紙條放進三號閣樓的格架裏。

查出伯恩的房號後,他便搭著電梯到自己的房間,正好就在閣樓下一層。可汗盥洗完畢後,從一個小包包裏拿了工具走出房間,走樓梯上到閣樓,接著在走廊站了很久,什麽也沒做,只是靜靜聆聽,讓自己習慣每棟大樓特有的聲音。他像個石像般站著,等待著某件事——一個聲音,一陣震動或者某種感覺——告訴他究竟該前進還是撤退。

結果,什麽事也沒發生,於是他小心前進,勘查整條走廊以確保安全。他走到三號閣樓的柚木質對扇門前,拿出撬鎖工具,花了點時間將門打開。

他又站在門口好一會兒,感受房間內的氣氛,直覺告訴他裏面沒人。不過,他還是擔心會有陷阱,所以四處檢查了一遍。房間裏除了一個鞋盒大小的空包裹外,幾乎沒有被人住過的跡象,床鋪看起來也沒人躺過。

可汗心想,伯恩在哪裏?

最後,可汗回過神來,走到浴室,打開燈光。他看見塑膠梳子、牙刷、牙膏,還有飯店提供的小瓶漱口水、香皂和洗手乳。他轉開牙膏蓋,擠了一點在洗手槽裏,然後沖掉,再拿出一根回紋針和一個銀色小盒子。盒子裏有兩顆膠囊,外殼是用速溶性凝膠做的,一顆是白色,另一顆是黑色。

“這顆讓你心跳持續,另一顆讓你心跳減緩,而爸爸給你的那些藥丸一點用也沒有。”他用男高音模仿《白兔》歌詞一邊唱著,一邊取出白色藥丸。

他正要把膠囊塞進牙膏裏,用回紋針尖端推進去時,卻突然停了下來。他數到十,然後把蓋子轉回去,仔細放在剛剛拿起來的位置。

他站著愣了一會兒,困惑地看著在巴黎等飛機時準備好的膠囊。那時候,他很確定自己要做什麽——黑色膠囊裏裝了環蛇的毒液,會讓伯恩全身癱瘓,但意識依舊清醒。伯恩比他清楚史巴爾科在搞什麽,所以他要跟著伯恩的腳步找出史巴爾科的總部。在殺了伯恩前,他要先知道伯恩掌握的情報。這是他的決定,至少當時是這樣。

然而,無可否認的是,最近他心裏除了狂熱的復仇欲之外,又有了其他想法。不管他多努力,始終無法除卻這些想法,而他現在才知道,他愈想消滅它們,它們就愈頑強愈不肯消失。

他覺得自己像個笨蛋,站在死對頭的房間裏,卻無法執行先前精心策劃的行動。而且,他看見原本掛在脖子上的那尊佛像時,又想起伯恩的臉。他握著佛像,感覺熟悉的形狀跟重量替他帶來慰藉與安全感。他到底怎麽了?

他憤怒地咕噥了一聲,轉身走出伯恩的套房。在走回自己房間的路上,他拿出手機,撥了通本地號碼,響了兩聲後,對方接起電話。

“喂?”伊桑·赫恩說。

“工作做得如何?”可汗問。

“事實上,我還蠻喜歡的。”

“不出我所料。”

“你在哪裏?”人道有限公司最新上任的發展部門高級職員問道。

“布達佩斯。”

“真是意外,”赫恩說,“我還以為你在東非出任務。”

“我拒絕那項任務了。”可汗說。他正穿過大廳,走向前門。“事實上,這是我第一次拒絕任務。”

“所以你來這裏一定有什麽要緊事了。”

“老實說,是因為你老板。你查到什麽了嗎?”

“沒什麽具體的東西,不過我知道他正在忙一件很大很大的事。”

“怎麽說?”可汗問。

“首先,他招待了兩個車臣人,一男一女,”赫恩說,“表面上看起來沒什麽,我們在車臣本來就有個執行計劃。不過有個地方非常奇怪,雖然他們的穿著跟西方人沒兩樣——男人沒留胡子,女人沒戴頭巾——但我認得他們,或者該說是他。那個男人就是哈森·阿瑟諾夫,車臣的叛軍領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