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傳聞

刺馬案久審不能結案,刺客供詞閃爍,主審官員含糊其辭,前後審案官員多達五十余人,每次奏結均疑點重重,無法自圓其說。所以一時流言紛紛,各種傳聞叠起,飛短流長,更使得案情撲朔迷離。當年袁世凱年僅十五歲,竟然也十分好奇地去向參與會審的嗣父袁保慶(本為袁世凱叔父,袁世凱被過繼給他為子)探詢。

關於刺馬案,民間有多種傳聞,眾說紛紜,莫衷一是。曾國藩回任兩江總督後,竟然也派心腹彭玉麟、趙烈文、吳汝綸等人四下出動,去民間訪得這些傳聞,作為審案的參考。

流傳最廣的傳聞是馬新貽“漁色負友”說。

傳聞說,鹹豐年間,張文祥與其友曹二虎、石錦標加入撚軍,張文祥是個頭目。當時馬新貽因合肥縣失守被革去縣令一職。馬新貽急於戴罪立功,率領團練與撚軍交戰。在一次戰鬥中,馬新貽兵敗,被張文祥、曹二虎等人活捉。張文祥和曹二虎有意投降清軍,便主動與馬新貽結為兄弟,隨之反正。降軍被編為兩營,因為馬新貽號谷山,稱為山字營,張文祥為營官。山字營隨馬新貽四處作戰,屢立戰功,馬新貽由此不斷升官,一路扶搖直上。

這一版的傳聞多有漏洞,年份、事跡無一與馬新貽年譜和《清史》相符。根據《清史》記載,鹹豐三年(1853)馬新貽任合肥知縣,隨欽差大臣袁甲三攻打太平軍,多有戰功,並沒有被革職一說。之後馬新貽率軍從太平軍手中奪回廬州有功,還升任廬州知府。馬新貽一生中唯一一次被革職是鹹豐八年(1858)任安徽按察使時,在廬州被太平軍英王陳玉成打敗,但也是革職留任,兩年後即重新復官。

傳聞又說,同治四年(1865),馬新貽升到安徽布政使,已有些看不起張文祥、曹二虎的意思了。曹二虎卻不知情,還將妻子接至馬新貽的官府居住。馬新貽見曹二虎之妻美艷,頓起歹心,設法騙奸。張文祥得知後,告訴了曹二虎。正當二人商議該怎麽辦時,馬新貽搶先下手,一邊派曹二虎去壽春鎮領軍火,一邊使人告訴該鎮總兵徐周說曹二虎“通撚”。中軍官拿著令箭當眾逮捕了曹二虎,徐周告知原委後,隨即命人在市集將曹二虎公然斬首示眾。張文祥僥幸逃脫後,發誓為曹二虎報仇。他用精鋼打造了兩把短刀,用毒藥淬過。每天夜深人靜後,疊起三四張牛皮,用短刀去刺,練習刺擊的手勁。起先因為手勁不夠,難以貫穿。之後天天練習,堅持了兩年後,已經可以一刀洞穿五張厚牛皮。張文祥這樣做的用意,是假定馬新貽身穿革甲,也可以一刀致命。自從功夫練成後,張文祥一直暗中跟隨馬新貽,先後到浙江、福建、江寧,最終找到機會殺了他。據說馬新貽看清兇手是張文祥後,說了一聲:“是你啊!”接著便吩咐左右:“不要難為他!”

這種傳聞首尾俱全,枝葉紛披,聽起來煞有介事。令其真實性得到加強的是喬松年的一首詩。喬松年任安徽巡撫時,馬新貽剛好在他手下任安徽布政使。馬新貽遇刺後,喬松年寫詩吟詠,其中有“群公章奏分明在,不及歌場獨寫真”之句,顯然是諷刺馬新貽“漁色”。既然馬新貽當時的頂頭上司都說他“漁色”了,民間當然就更加信以為真了。馬新貽死後不久,他的小妾鄭氏在江寧府後院上吊自殺,這小妾便被說成是曹二虎之妻,更成了馬新貽“漁色負友”的佐證。而張文祥一擊得手,精準地刺中要害,表現出職業殺手的素質,也讓張文祥勤練刺牛皮一說更加繪聲繪影,言之鑿鑿。

其實,同治四年馬新貽已經升任浙江巡撫,人根本不在安徽,他在浙江任上做了許多好事,很得當地老百姓的愛戴,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實。馬新貽借壽春鎮總兵之手殺曹二虎一事也不合常理,真要殺人滅口,秘密通知徐周即可,何須將曹二虎當眾處死?而馬新貽一生頗有清名,並非傳聞中那般無恥好色,他死時跟在身邊的兩名小妾金氏、鄭氏均已經年過四十,跟隨他已經超過二十年了,又哪裏來的曹二虎之妻?

而喬松年有意寫詩嘲諷馬新貽的動機也十分可疑。馬新貽升任浙江巡撫後,喬松年調任陜西巡撫。不久,馬新貽升閩浙總督、兩江總督,青雲直上,喬松年卻因病被免職。昔日的下屬飛黃騰達,而自己卻江河日下,喬松年心中很不好受。此人出身富貴之家,自小養尊處優,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身上有極濃的紈絝之氣,即使做過巡撫這樣的大官,也不改其本性。恰好刺馬案發生後,迷霧重重,真假難辨,喬松年幸災樂禍,趁機附和“漁色負友”說,寫歪詩泄憤,推波助瀾,也不足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