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傳聞(第3/6頁)

此供一出,匪夷所思,驚世駭俗。審訊官員驚愕相視,難以相信。錄供者也停下了筆,不敢記錄。江寧將軍魁玉知道了後,不斷搖頭,連稱“荒唐”。他親自審問張文祥,張文祥只說:“我為天下除了一個通回匪的叛逆,有什麽不好?”

被追問得急了,張文祥幹脆說:“將軍是主使人。”魁玉問道:“將軍是誰?”張文祥大笑:“就是江寧將軍你呀。”魁玉因此十分難堪。

後來時金彪被官府逮捕,帶來江寧與張文祥對質。時金彪竭力否認張文祥的供詞說:“張文祥誣我說過馬大人勾通回匪的話,我伺候馬大人多年,他家雖是回教,總沒見他與回教人來往。現在官至一品,更不敢遵奉回教,我如何敢昧良心說馬大人通回匪,實在是他誣報我的。”

面對時金彪的對質,張文祥也改了口供:“小的所供時金彪曾向小的告說馬大人勾通回匪的話,是小的前因救過時金彪性命,將他報出幫同作證,好汙蔑馬大人的。現與時金彪對質,小的也不敢狡執了。”

張文祥說馬新貽通“回匪”,是有意為之,將馬新貽繞到勾結回民謀反的大罪裏,主審官員有所顧忌,便不敢再多追問。但這供詞實在太過荒誕,明顯是無稽之談。不過,張之萬、魁玉為了維護馬新貽的清譽,刻意隱瞞,沒有奏報朝廷。尤其是張之萬、魁玉提審時金彪時,只有布政使和按察使參加,且連審兩次均未錄供。這就難免有欲蓋彌彰的嫌疑,是以物議紛歧,訛言蜂起。

傳聞說,馬新貽是回人,信伊斯蘭教,其父是山東菏澤回人的首領,與甘肅回王一直保持著緊密的聯系。馬新貽與太平軍、撚軍作戰時,軍火多來自回民的資助,所以才屢立戰功,一路升遷。馬新貽對回王感恩,一直想要有所回報。馬新貽的親兵徐義本是太平軍侍王李世賢部下,與張文祥是舊識。有一天,張文祥在杭州偶然遇到了徐義,徐義告訴他說:浙江巡撫馬新貽正與甘肅回部聯絡,要與回王一起逐鹿中原。張文祥聽了很是憤慨,認為馬新貽背叛清朝是壞了良心,當場怒罵:“此等逆臣,吾必手刃之!”剛好此時馬新貽下令取締非法營業的小押店,張文祥的小押店也在其中。張文祥生計被斷,聯想到馬新貽私通回部、蓄謀造反的行為,便決定刺殺他,一是為國除害,二是泄己之憤。

在這個版本中,張文祥已經成了保衛清室、報效朝廷的有功之人,而馬新貽則是通敵的叛國賊。而這個故事之所以廣為流傳,得力於漕幫鹽梟在茶坊酒肆中大肆宣揚。以漕幫和湘軍的親密關系,可想而知,如此刻意醜化馬新貽形象的故事,只能出自被馬新貽以高壓手段對付過的湘軍將領之口。只是不知道曾國藩聽到這一版本的傳聞後,在面對傳說中的“英雄”張文祥時,會不會是哭笑不得的感受。

第三種傳聞是張文祥“為天地會復仇”說。

傳聞說,張文祥曾經是湘軍鮑超部下。鮑超是有名的湘軍將領,其部號稱“霆字營”,為湘軍主力,不過軍紀敗壞,經常公然掠奪地方民眾,號稱“所過殘滅如項羽”。張文祥加入霆字營後,由於作戰勇猛,受到鮑超賞識,被提拔為新兵營哨官。當時湘軍內部時興結盟自保,不少人都是哥老會成員,霆字營也有哥老會組織,張文祥加入了哥老會,並成為一個小頭目。湘軍後期,霆字營受哥老會煽動,在湖北金口鬧餉,發生嘩變。張文祥趁亂逃到天目山,躲進一座寺廟裏。剛好寺廟長老是天地會首領,以出家人的身份做掩護,指揮山下的天地會從事反清復明的活動。張文祥知道真相後,加入了天地會。後來馬新貽任浙江巡撫,在寧波、台州大肆“剿匪”,捕殺了不少天地會成員。寺廟長老十分痛心,便委托張文祥殺馬新貽為天地會會友報仇。

這是第一個公然將刺馬案與湘軍聯系起來的傳聞。

第四種傳聞是“洋教”說。

傳聞說,馬新貽在上海與小刀會作戰時受了傷,在董家渡醫院治療時受洗加入了天主教。他上任兩江總督後,與法國天主教江南教區的主教郎懷仁來往密切,關系極為特殊。安慶教案發生後,法國駐華公使羅淑亞到江寧同馬新貽交涉,馬新貽對羅淑亞極其友好,一切照法國人的要求辦理。事後,馬新貽與安徽巡撫英翰聯銜發布告示,極力宣揚天主教的善行,勸人維護外教,並勒石豎碑保衛天主教。馬新貽又派兵保護在江寧等地的天主教堂。同治九年(1870),江寧發生反洋教活動,組織者是提督陳國瑞。陳國瑞還得到了江蘇布政使梅啟照的暗中支持,幫助印刷了大量宣傳傳教士殘殺中國幼童的材料。馬新貽知道後十分生氣,派兵捉拿陳國瑞。陳國瑞逃離江寧,經揚州到天津,參加了反洋教的活動,並得到了醇親王奕譞的支持。天津教案發生後,法國傳教士及駐華公使公開以武力威脅,要求懲辦陳國瑞,但由於醇親王的庇護,被軍機處敷衍過去。馬新貽被刺殺後,傳教士反應強烈,鎮江城裏的傳教士還公然為他搞悼念活動。剛好張文祥供詞中有“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的說法,又因為如沒有內線指引,張文祥根本就無法進入馬新貽由校場回署的箭道,不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刀槍林立之中,一刀殺了兩江總督大人。於是,江寧城中又流傳著是醇親王奕譞和陳國瑞指使張文祥刺殺了馬新貽。而更為離奇的是,陳國瑞後來被發往黑龍江齊齊哈爾當差,於光緒八年離奇死於黑龍江戍所,風傳他是被人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