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傳聞(第2/6頁)

之前馬新貽被張文祥一刀刺中時,大喊了聲:“找著了!”被好事者解釋為“冤家路狹,終於被找到了”的意思,認定馬新貽與張文祥是舊識,讓“漁色負友”說聽起來更加煞有介事。其實馬新貽是山東人,有濃重的山東口音,他喊的那一句本是:“紮著了!”馬新貽在遺疏中還特意提到自己是被“不識姓名之人”所刺,以他當時命懸一線的狀況,十足可信。

在“漁色負友”版本的傳聞中,張文祥被塑造成忠肝義膽、為友復仇的俠士形象,大有昔日荊軻“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風度。但如果馬新貽真是富貴背友的話,曾國藩的結案已經多方顧及馬新貽的體面,作為馬新貽親信的孫衣言、袁保慶,應該考慮到馬新貽的名聲重要,立即接受曾國藩的結案才合情合理,為什麽二人卻拒絕在奏結上簽字呢?對於馬新貽的個人生活,自小跟隨在他身邊的四弟馬新祐(馬新貽被刺時任河南試用知縣)應該最清楚。如果馬新貽真是帷薄陰私,為了澄清人品,馬新祐應該立即接受審訊官員的結案,以為兄長掩飾。可是即使後來張文祥被淩遲處死後,馬新祐還是覺得兄長疑案未明,並為此而悵恨終生。

種種疑點,只能說明“漁色負友”版本的故事完全是偽造出來的,有太多牽強附會的成分,根本不足采信。

有意思的是,刺馬案發生後不久,江寧的酒樓茶肆開始傳唱《金陵殺馬》的評彈。沒過幾天,上海租界裏的丹桂茶園又編排出了《刺馬》一戲,其中馬新貽是一個忘友背主、勾結洋教、出賣朝廷的大壞蛋,而張文祥則是一個俠肝義膽的大英雄。戲上演後轟動一時,朝廷竟然也沒有派人出面幹預。當時正值鄉試,安徽學政殷兆鏞也趕來湊熱鬧,出試題的時候,竟然寓其譏諷。

第二種傳聞則是馬新貽“私通回匪”說。

這種說法來源於張文祥本人的供詞。據陳功懋(其祖父陳鏡題曾參與會審張文祥的錄供研訊)在《張文祥刺馬新貽案真相》一文中說:張文祥供稱鹹豐七年他為發撚時,馬新貽廬州失守,曾經被其俘獲。但當時他並不知道馬新貽就是廬州知府,因此將馬新貽與隨從時金彪一起釋放。時金彪感激張文祥饒命之恩,曾經暗中告訴他:馬新貽一直暗通甘肅的回民反清武裝。後來張文祥看見馬新貽“私通回匪”,卻還能青雲直上,為之不平,決意為朝廷除害,將其刺殺。

同治元年(1862)三月,太平軍西征部隊進入陜西,各地回民紛紛響應,從此掀開了西北回民大起義的序幕。當時有個伊斯蘭教阿訇名叫任武,曾經參加過鹹豐年間的雲南回民起義,起義失敗後退回陜西,藏匿在渭南倉渡鎮的清真寺中,時刻準備伺機再起。同治元年(1862)春,陜西團練大臣張芾強迫回民抽拔壯勇,又在華州虐殺回民,激起了公憤。任武感覺到時機來臨,於是率領渭南回民揭竿而起,一舉殺死張芾,並攻克華州等地,圍攻西安,占領渭河流域。十分可惜的是,這支一度聲勢浩大的回民武裝很快陷入了與漢人民眾的敵對仇殺中,西安、大荔一帶數十縣均卷入其中,死亡人數多達數十萬人,任武的力量也大大被削弱。同治二年(1863)初,清廷任命多隆阿為欽差大臣,西進攻打回民武裝起義,相繼攻陷了回民的後方基地羌白旗、王閣村等地,並以“護漢”為借口,大肆屠殺回民,史家河一帶六十裏之內盡成白地,渺無人煙。任武遭受巨創後,率部退往甘肅一帶。此後,甘肅、寧夏、青海廣大地區的回民也紛紛起義,逐漸形成了四支主要的軍事力量:以馬占鰲為首的起義軍活動於甘肅南部;以馬化龍為首的起義軍活動於寧夏南部;以馬文義為首的起義軍活動於青海東部;以馬文祿為首的起義軍活動於甘肅西部。這其中,以馬化龍部的力量最強,馬化龍也因此成為整個西北回民起義軍的一杆大旗。西北局勢如此動蕩,清廷深感不安。同治七年(1868),清朝廷派左宗棠以欽差大臣的身份西征。左宗棠經過周密計劃後,沒有直接進攻甘肅回民軍,而是先將矛頭對準了在陜甘交界處活動的董福祥部。董福祥部在重兵圍困下被擊潰,董福祥本人突圍而出,但其父董世有和弟弟董福祿被清軍招降。左宗棠又通過董世有招降了董福祥。從此,董部成為清廷對抗回民軍的急先鋒。清軍的下一個目標是回民軍中勢力最大的馬化龍。馬化龍見清軍勢大,多次請求投降,並改名為馬朝清。同治八年(1869)八月,清提督劉松山率老湘軍到馬五寨受降,被回軍中反對投降者開槍打死。回軍乘勢反攻,清軍大敗。左宗棠認為馬化龍“陽雖就撫,陰實助逆”,主張“痛剿以服其心”,此後加強了對馬化龍部的進攻,由劉松山之侄劉錦棠繼統老湘軍力攻馬化龍基地中心金積堡。同治九年(1870)底,馬化龍再次投降。左宗棠陰謀“先撫後剿”,命令馬化龍召各地回軍至金積堡就撫。結果各地回軍被騙到金積堡後,左宗棠大開殺戒,一人不留,馬化龍也被處死。不久,左宗棠在太子寺擊敗甘肅南部回民軍,並打敗了青海回民軍馬文義部,占領西寧。同治十二年(1873),甘肅西部回民首領馬文祿戰敗,向清軍投降後被殺,清軍占領肅州。至此,堅持十二年之久的西北回民起義全部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