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撫慰黑夜行者 Chapter 10 殺手,兄弟(第3/13頁)

乖孩子,讓一讓。

是誰壓低嗓門兒,溫和地向孤身一人、在陰暗中開著車的德克斯特嘀咕來著?這會兒是誰坐在我汽車的後座上?是誰的幹笑聲在我汽車的後座上回蕩?為什麽要這樣?是一條什麽信息哢嚓哢嚓地鉆進我那沒有腦髓、沒有回音的顱骨裏呀?

集裝箱。

其中一些是冷藏的。

可是為什麽是集裝箱呢?我有什麽理由對這一大堆冰冷、密封的小空間感興趣?

哦,對了。嗯。因為你就是這麽說的。

難道這就是將來要建造德克斯特紀念館的地方?有那麽多真實的、活生生的展品,其中包括德克斯特的妹妹那難得一見的現場表演?

我猛地一轉方向盤,汽車橫著擋住了一輛寶馬車的車頭。這輛寶馬車發出驚人的汽笛聲。我伸出中指,平生第一次像個土生土長的邁阿密司機那樣神氣地開著車,加快速度,駛向堤道。

現在那艘遊艇在我的左邊,右邊是那個堆放集裝箱的場地。這裏四周圍著鐵絲網柵欄,柵欄的頂部有豎著尖刺的鐵絲。我繞這個地方轉了一圈,來到入口處。這時我的腦子裏在不停地做著鬥爭,一種十分清晰的感覺潮水般地升騰起來,同時黑夜行者的大合唱就像軍歌一樣慷慨激昂。我與這兩股力量進行著殊死搏鬥。這條路的盡頭有一個崗亭,離我要去的集裝箱還有很長一段距離。崗亭的旁邊就是大門,有幾個身穿制服的男人在大門口吊兒郎當地閑逛。要想到那裏頭去你得回答一些令人難堪的問題。是呀,警官,我能夠進去瞧一瞧嗎?您看,這個地方很適合一個朋友把我妹妹切成碎片。

離大門大約九米遠的道路中間擺放著一排橘黃色的圓錐體,我開車橫穿過這些圓錐體,然後把車倒過來從原路返回。這時遊艇的影子到了我的右邊。我來了個左轉彎,過了那座橋,駛進一個很寬闊的場地,場地的一端是碼頭,另一端則是鐵絲網柵欄。柵欄上用鮮艷的油漆寫著一些威脅性的標語,大意是要對闖進裏面的人實施懲罰,落款是美國海關。

柵欄沿著一個大型停車場一直延伸到主幹道路的旁邊。我沿著柵欄的邊緣慢慢地行駛,兩眼盯著那一邊的集裝箱。這些集裝箱應該是從外國進口來的,要過海關,所以嚴格禁止任何人到那裏面去。如果我不到別的地方去尋找,那麽就得承認這樣一個事實:去追蹤一種模糊的感覺——這純粹是浪費時間。放棄這個念頭越早,找到德博拉的機會就越大。她不在這裏。她沒有任何理由會在這種地方。

最後我有了這個合乎邏輯的想法。此時我的心情也好多了,本來是會因此而自鳴得意的——可是我忽然看見柵欄裏面停著一輛十分熟悉的廂式載重汽車,汽車停靠的角度仿佛是故意要露出車身一側的那幾個字:阿朗佐兄弟公司。我大腦底層那些隱秘的細胞群在大聲地歌唱,我連自己得意的笑聲都聽不見了,於是我把車開到路邊停了下來。我身上聰明的那一半在敲打著大腦的前門,大聲叫喊著:“趕快!趕快!去,去,去!”但是在大腦的後部那個蜥蜴一樣的自我慢慢地爬上大腦的窗戶,輕輕地拍動著它謹慎的舌頭。於是我坐了很長時間才從車裏爬出來。

我走到柵欄旁邊站住,就像一部反映“二戰”集中營生活的電影裏一個不知名的小角色。我的手指摳住柵欄的網格,用渴望的眼神盯著裏面的東西,這些東西雖然離我只有幾米遠,但可望而不可即。我斷定像我這樣智力超群的人一定可以想出一個很簡單的方法鉆進去。不過,我眼前的處境表明,現實與主觀願望是無法結合到一起的。於是我貼著柵欄站著,一個勁兒地朝裏頭看,心裏很清楚:所有重要的東西都在那裏頭,離我就那麽幾米遠的距離,而我的大腦根本就無法去面對這個難題,並找出解決這個難題的方法。於是我只好把這個難題撂在那裏。

汽車後座上的鬧鐘響了。我得離開這裏,而且得馬上就走。我形跡可疑地站在一個戒備森嚴的地方,機警地窺視著那裏頭的動靜,隨時都可能引起保安人員的注意。我得開車繼續往前走,找到一個辦法鉆到那裏面去。於是我最後深情地看了一眼柵欄,離開了。我的腳剛才碰到柵欄的那個地方,有一道幾乎看不見的口子。鐵絲連接處被剪開了一個僅能讓一個人——一個身材跟我相仿的人——鉆進去的口子。鐵絲網的開口處又被卡車的車身擋住了,沒有辦法再將它拉開,也不容易被人發現。一定是在不久之前剪開的,就在今天晚上那輛卡車進去的時候。

這是對我發出的最後一次邀請。

我慢慢地退回來,一絲心不在焉的禮貌的微笑不由自主地爬到了我的臉上,充當起了我的面具。我懷著愉快的心情朝汽車走去,眼睛一個勁兒地看著水面上的月光,吹著口哨,爬進了汽車,然後開車離開停車場。似乎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我把汽車開到遊艇辦公室的附近,旁邊三三兩兩地停著幾輛汽車。誰也不會注意到我。這時我離那個手工做成的門大約九十米遠,那是一個通往天堂的門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