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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得開多長時間才能到?”理查問坐在駕駛座上的讓-克洛德。J.C.一直都沒有公布我們的目的地在何方,理查為此格外惱火。(這並不是說這些日子他沒事給自己找氣受;為了我們這次有限的小型“搜尋探險”,他一直在做大量的後勤工作,忙得他沒時間睡覺,也沒工夫吃飯,更別提放松放松或者鍛煉了,而且很顯然他已經筋疲力盡了。)

“我聽說,在風和日麗的夏天,開車的話,將近六個小時就能到。”讓-克洛德用兩只戴著羊毛手套的手緊緊握著巨大的方向盤,一邊高興地說,一邊把唇邊的雪吹開,“今天需要的時間沒準兒長一點兒。”

“十個小時?”理查咆哮道,邊試著點燃他的煙鬥。這可不太容易,他總共戴了三層手套,最裏面是新買的露指手套,第二層新買的羊毛連指手套,第三層則是沙克爾頓布料做成的連指手套。我們起碼是穿著去南極的衣服開始了此次汽車郊遊。

“如果運氣好,我們十二個小時能到,”讓-克洛德開心地大聲說,“休息一下吧,像你說的那樣,放松,放松。”

想好好休息純屬妄想,原因有兩個:首先,在奔馳過程中,這輛沃克斯豪爾汽車只有一個理論上的加熱器,盡管那東西吹出來的都是冷風,我們三個人還是都沖著這個加熱器前傾身體,擠作一團。而我呢,則是從第二排座椅上向前靠;其次,讓-克洛德根本不習慣開任何汽車,在英國尤甚,更要命的是他還總弄錯應該拐彎的方向,如此一來,這趟冰雪上的汽車旅程簡直堪稱驚心動魄。

雪越下越大。我們繼續朝著西北方向駛去,而唯一魯莽到敢在這種鬼天氣上路的汽車就只有卡車了。我們一路經過了赫默爾亨普斯特德,考文垂,然後是黑煙繚繞的伯明翰市,隨後朝著什魯斯伯裏駛去。

“我們現在正開往威爾士北部。”在到達什魯斯伯裏前,理查嘆口氣說。不知怎的,他說“威爾士”這幾個字的韻律仿佛是在說“地獄”。

寬闊的第三排座椅以及我所坐的第二排座位的一半空間都放著幾個又大又沉的背包,J.C.在我們的幫助下才能把它們搬上車。這些袋子太沉了。我們一會兒轉左,一會兒轉右,暈頭轉向地想在這條被冰雪覆蓋的路上再次呈直線行駛,而袋子裏則傳出一陣陣鋼鐵撞擊的鏗鏘聲,還有沉重的金屬發出的砰砰聲,我猜那些袋子裏肯定裝了很多裝備。

“你把氧氣罐帶來了嗎?”我問,一只手緊抓著前排座椅,仿佛是抓著過山車上的控制杆。

“沒有。”讓-克洛德心不在焉地說,一邊咬著下嘴唇,一邊見縫插針,操縱著這輛12英尺寬的沃克斯豪爾汽車,既要躲開迎面而來的卡車,還不能碰到這條被冰雪覆蓋的道路左邊那些難以逾越的樹籬和深溝。

理查把煙鬥拿開了一會兒。我剛剛才決定,我應該再靠得近點兒,把手伸向它,也就是他的煙鬥,因為這東西好歹是個熱源,這輛汽車那個所謂的“加熱器”太不頂用了。“不會是氧氣罐,”理查悶悶不樂地說,“還記得嗎,芬奇會直接把那些東西從蘇黎世送到我們的船上裝船。”

天黑了。我們的晚餐是冷凍三明治,這可是貨真價實的冷凍食品,裏面有很多冰碴哩,放三明治的食盒此時大部分地方都有積雪,而一保溫瓶熱湯早在十個小時之前我們到達倫敦西北部郊區的某個地方時就已經涼透了。

雪還在不停地下。沃克斯豪爾汽車微弱的前大燈射出的燈光也就和兩根搖曳蠟燭的光差不多。這倒無所謂,反正也沒有別人傻到在這樣的晚上上街。沒準兒讓-克洛德一心盼望的滿月在我們開車的時候早就升起來了。只是我們看不到而已。落雪打著旋兒,這個世界變成了白茫茫的一片,讓-克洛德頂著風雪堅定地向前開著,一邊眯著眼睛看著前方白茫茫的黑暗,一邊眨眼,把落在眼睛上面未融化的雪花抖落。

“我們這是去斯諾登峰。”理查說。一陣狂風刮起,搖晃的車身兩側、車頂和窗格都漏風,他的煙鬥滅了。

“不。”讓-克洛德嚴肅地說。我最後一次看到他笑還是在剛過了伯明翰的時候。

那天夜裏,我們並沒有到達他的那個目的地。首先,一路上都很好使的兩個輪胎被刺破了,這下子我們就更到不了目的地了。很幸運,迪克・薩默斯是個很有遠見的人,他把兩個完好的備胎綁到了這輛沃克斯豪爾汽車的左後腳踏板上(因此我只能從右側上下後座)。不幸的是,我們終於發現,頂著呼嘯的暴風雪更換備胎所需的千斤頂和其他工具肯定都被放在這輛巨大的沃克斯豪爾汽車裏的一個小行李箱中了。關鍵是這個行李箱被鎖住了。更關鍵的是汽車點火鑰匙居然無法將之打開。而我們的車壞在了路中央,如果恰巧有一輛卡車或其他汽車快速從雪花紛飛的黑暗中駛來,那我們幾個的末日就到了。(我們甚至連個手電筒都沒有,或者按照理查的叫法,稱之為“torch”[29],連蠟燭都沒有,更別提照明火把了,所以壓根兒就別想把這些東西擺在路上警示其他車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