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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理查說,落日之後,在東北山脊之上,歐文和馬洛裏失蹤時穿的那為數不多的幾層衣服根本不可能讓他們靜坐一個小時後還能存活。“我無法保證,芬奇先生的羽絨衣能夠在珠峰之上保人不死,”在我們決定選擇何種外套之際,理查這樣說(其實主意都是他拿的),“可我知道,1922年時,芬奇比我們其余人感覺都暖和,再說了,羽絨比好幾層的羊毛衣服更輕,而且沙克爾頓夾克應該可以保持鵝絨幹燥,所以值得賭一賭。”

涉及到我們在世界之巔的生死存亡,我很不喜歡用到“賭”這個字眼兒。

在我們去巴寶莉商號的第二天,我和讓-克洛德與理查一道去了傑明街的法格兄弟商號買登山靴。在那裏,我們發現了一款非常適合我們三個人的皮底氈靴,這一款近來的新設計自然是為極地探險而制,特意做成超大尺碼,至少可以容納三雙厚毛襪。在1924年的珠峰探險中,一旦登山者登到了較低的冰川上方,幾乎沒有人選擇穿氈靴,所以也不會有人確切地知道,在真正高海拔的山上,穿氈靴攀登巖石和寒冰會有怎樣的效果。

“為什麽我不能穿我自己的登山靴?”讓-克洛德說,“那雙靴子我穿了很多年了,效果非常好,只是不時需要更換鞋底而已。”

“我們這些參加了前兩次珠峰探險的人,甚至是芬奇也算在內,以及參加去年珠峰探險的高山登山者,都穿的是我們自己的釘靴,”理查說,“我們的腳全都凍得冰涼,幾個人的腳被凍傷了,還有人失去了腳指。去年,桑迪・歐文告訴約翰・諾埃爾,其中的緣由不僅僅在於這些專業登山靴有平頭釘,無論你選擇何種樣式均如此,馬洛裏和其他人就選擇了不同式樣的靴子,還因為靴子的內底和外底之間有小塊金屬板,從而增加額外的抓地力。而且有些平頭釘都是鋸齒狀的。”

“那又怎麽樣呢?”我說,終於對我們的領隊有些不耐煩了,“這些價格不菲的釘靴能讓登山變得更容易嗎?若果真如此,金屬板倒是個好主意,是不是?反正金屬板輕得很。”

理查搖了搖頭,每當他這樣做,就表示“不,你不了解”。

“為了減輕重量,歐文確實建議我們應該少用一些平頭釘,”他說,“在軍隊裏,我們得知腳上負重一磅等於背上負重十磅。我們在‘一戰’期間使用的皮靴非常結實,卻設計得十分輕便,以便可以最大限度地行軍。不過,桑迪・歐文給諾埃爾的警告並非針對重量,而是因為釘靴會把熱量向冰冷的地方傳導。”

“把熱量向冰冷的地方傳導?”讓-克洛德重復了一遍,仿佛他不肯定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皮底和厚襪子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隔絕珠峰上巖石和冰雪中的可怕寒氣,”理查說,“可歐文有一個想法,我們大家所穿的釘靴把自身體傳到腳上的熱量再通過那些金屬板和平頭釘傳導出去。當然,熱量總會向冰冷處傳導,而且,根據歐文的分析,這就是為什麽有那麽多人腳指差點兒被凍傷以及真正凍傷的情況出現。在我們的那次探險中,亨利・莫西德不得不在我們回到印度之際被截去一根腳指和幾根手指尖。他申請參加1924年的珠峰探險,可因為受過傷,便被拒之門外。所以我同意桑迪・歐文的見解,釘靴會使人失去身體的熱量,將之傳導到巖石或冰雪之上。”

“那我們為什麽到這裏來?”我說,“如果這些貴得要命、帶平頭釘的靴子只會更快地讓我們的雙腳變得更加冰冷,我或許還是穿我那雙值得信賴的舊登山靴為好。”即便在我自己聽來,這話都有些孩子氣的任性。

理查從夾克口袋裏拿出幾張紙並將之展開。每一張上都有用鉛筆或墨水小心畫上的圖示,兩側有一行行一列列的手寫字體。英文拼寫得簡直亂七八糟,可其中的意思卻清晰明了,桑迪・歐文在標準登山靴設計基礎上做出了他自己的修改,標明了應該在貼邊和帶釘鞋底之間的哪些地方增加數層毛氈。歐文書寫總結(理查確認這些注解確實出自歐文之手,在歐文和馬洛裏失蹤前的最後幾天,歐文把這些紙交給了諾埃爾上校)的筆跡十分清晰,但拼寫卻一塌糊塗,他是這樣寫的:Boots shulde be spareingly naild for liteness–everry ouns counts!(除了第一個單詞,歐文的拼寫都不正確,意為:為輕便設計,登山靴應該少加靴釘——每盎司重量都至關重要!)

“這樣的拼寫。”我對理查說,一邊舉著折疊起來的筆記,仿佛它是一個證物。在經歷了好幾個月的新聞報道和葬禮演說之後,每個人都知道安德魯・“桑迪”・科明・歐文畢業於牛津大學墨頓學院。“是高山缺氧的結果嗎?”